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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第2/2页)

分明还怀着孕,抱在怀里的时候重量却轻飘飘的。

从里头出来以后,他就交代梁九功:“叫御膳房和太医院精心些照顾。”看梁九功应下,他才放心地离开。

他人一走,云佩就醒了,眼神清明,哪有困倦至极的模样。

云秀不大理解:“姐姐装睡做什么?”连她都骗过去了。

云佩脸色淡淡的:“我见了他心里就有些不舒服,这会儿时间太晚了,懒得周旋。”左右他又不会留宿,来的时间又不对,她假装困极还要陪他,反倒能惹他怜惜。

见云秀恍然,她又露出笑:“好了,咱们继续睡觉吧。”

康熙出了门,正好在道边看见了庆复,想起他的姐姐是佟贵妃,便关心了两句:“你父亲如今身体如何?”前两天佟国维因病告了假,至今还没上朝。

庆复说尚好。

康熙的目光忍不住就落在了他的嘴角上:“你这嘴上怎么起了两个大泡。”宫里头不管是太监侍卫还是宫女,脸上有了腌臜都是不许在主子跟前伺候的,庆复现在这个时候既然在他面前,那就不是早上的事情了,是才刚长出来的嘴泡。

庆复动了动嘴,扯着了嘴角和口腔里烫出来的泡,疼得厉害,他低下头:“才刚乌雅贵人的宫女看奴才们在外头等着发冷,一人熬了一碗姜汤,奴才心急,烫到嘴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康熙哈哈大笑,“你啊,平日里再稳重不过的人,竟然也有今天,可见还是年纪小。”

庆复做出不好意思的模样。

只要不牵扯到云秀就行了。

第二日一大早,云秀就听说康熙在前朝议事,忍不住就松了一口气——古代人这会儿都是晚上七八点钟就睡觉了,康熙好像是例外,他一般会处理政事到十点十一点,然后第二天的五点起来。昨天晚上他到承乾宫的时候都已经凌晨一点了,云秀还真害怕他今天早上起不来。

起不来倒是小事,就怕回头人家会给姐姐扣帽子,说姐姐美色误朝。

宫里头什么事儿都容易落人口实,前朝那些御史官员们整天就盯着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参。就之前钮祜禄皇后过世,康熙辍朝五日,那些言官的折子就像雪花一样,生怕叫人家看不出来他们敬业。也就是如今朝政上头的权力都握在康熙手里,换个人指不定被骂成什么样了。

可能隐藏的风波过去,云秀就安心了。

如今宫里头没有皇后,不用再早晚请安,却在规定的日子也是要去太皇太后和太后那里坐一坐的,以示孝敬。

这也是孝昭皇后去后,宫里头的嫔妃们头一次早会。

就在云秀以为这回肯定和之前那样平平无奇的时候,安嫔李氏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惊呆了——她问,钮祜禄氏进宫的时候身体那样健康,怎么会不到一年就这样病倒了呢。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当上了皇后就开始病了?

后宫众人心里也都有过这样的疑惑,可也从来没见谁这样大大咧咧说出来,安嫔脑子是坏掉了吗?

云秀站在云佩背后简直听得心惊肉跳。她最开始的时候也怀疑过皇后的病情,毕竟实在太过蹊跷,要按照云佩说的,她是因为夹在背后的家族和康熙之间抑郁成疾,那从进宫那一刻起,只怕她人就抑郁了,怎么会等到当上皇后以后呢?

可按照宫中的传言,孝昭皇后康熙十五年的时候还颇为健康,时常到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宫中行走培养感情,就在她去世以后,太皇太后还想要亲自去往坤宁宫祭奠,可见祖孙俩关系好。

斯人已逝,本不该再提及,太皇太后也才收拾好了心情,谁也不知道安嫔为了什么,忽然就问起来这个。

云秀看向另一边的如意。她今儿也跟着云秀她们出来了,这会儿听见安嫔的话,也跟着诧异的抬起了头,等撞上云秀的目光,她轻微摇了摇头。

云秀提起的心就略微放下了。如意曾经是孝昭皇后的贴身侍女,对孝昭皇后的情况了解的一清二楚,她既然摇头,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主要是安嫔今天的话这样一说出来,倒好像是佟贵妃在其中作梗一样。毕竟皇后一死,得利最大的就是她了。

佟贵妃自然也明白:“安嫔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在质疑本宫?”

安嫔不卑不亢,她的家世让她很有底气:“臣妾不敢,只是觉得疑惑罢了。”

可真要说她不敢,偏偏她又一副好奇的样子,看着倒有点破釜沉舟、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气氛一时之间僵持住了。

太皇太后本来不管这些事的,但是这事儿涉及国体,毕竟是一国之母,如果真有人对她的死因觉得奇怪的话,一旦不查清楚,恐怕不超过一天流言蜚语就会传遍后宫,然后前朝也就知道了,实在后患无穷。

她沉思了一下,说:“去请皇帝过来。”

没一会儿康熙就来了,刚刚一脸好奇的嫔妃们把自己的表情都收了起来:“皇上吉祥。”

康熙摆摆手。来的路上他已经听人说起究竟是何事,这会儿也不多话,叫出安嫔:“朕亲眼看着皇后入殓,当时并无不妥,宫中也并没有任何的流言,如果有疑问,你当时怎么不说?”

他这话问的就很有意思了。如果他上来就是问安嫔为什么会这样说,那么代表着他的第一反应是想要知道皇后的死到底有没有疑问,可他如今问的是,为什么皇后刚死的时候,安嫔竟然没有提出疑问,反倒是如今已经一个月后,皇后都过了五七了,她才提出此事。

云佩低着头,在心里头揣测着他的想法。其余人心里都觉得,或许是因为佟贵妃是他的表妹,他有心想护着,所以诘问安嫔,可云佩下意识觉得不是。

安嫔把刚刚说过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

康熙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你的意思,是因为朕叫她做了皇后,她才因此而死?”

云佩忽然抬头看他,想起他前些日子和她解释,他心里头也怜悯皇后,只是因为满洲势力,所以不得不防备着皇后。如今他又是这样冷漠的表情提起孝昭皇后,让她不得不感到疑惑,他的真心到底是什么呢?

安嫔跪在地上说不敢:“臣妾从小和钮祜禄皇后认识,知道她不是那种心思狭隘之人,怎么会心情郁郁而亡?臣妾不求别的,只求一个公道。”

“公道?”康熙唇齿间咀嚼着这个词语,忽然一笑,“那朕就叫你听一听,究竟公不公道,梁九功,去传太医院院正,叫他带着皇后的脉案过来。”

他觉得有几分可笑,皇后生前的脉案他都一一过目过,并没有一处不对劲,安嫔如今信誓旦旦的模样,倒好像是握住了谁的把柄一样。

在太医院院正过来之前,他说:“你可以先交代一下,究竟是为什么会让你产生了这样的错觉,竟然觉得是有人谋害皇后,如若拿不出一丝一毫的证据,你就是欺君之罪。”

安嫔一窒,但很快就坚定了心中所想:“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同喜曾经找到臣妾,说起过,娘娘吐血那一天,臣妾们都在外头等着,只有佟贵妃一人进了内室,当时室内只有皇后和贵妃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后来皇后娘娘的病情就越发严重了。”

云秀也慢慢地想到了那一天,那天姐姐查出来有孕,早早的回到了承乾宫,后来忽然听说皇后吐了血,才匆匆忙忙的赶去坤宁宫,那时候她们去找过佟贵妃,可那会儿佟贵妃并不在承乾宫里,姐姐怕耽误了时辰,只好自己去了坤宁宫,到了的时候才听说佟贵妃已经在里头了。

那会儿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现在按照安嫔的说法,好像确实有一点奇怪——云佩查出来有孕,康熙和佟贵妃还一块儿过来看过她,然后佟贵妃就回了自己的主殿,当时她的说法是操持了一天的宫务有些累,想要回去睡一会儿。

没过多久,康熙也走了。再然后就是到了傍晚的时候,她们得知皇后吐血,按理说,同住在承乾宫,她们得到消息的速度是一模一样的,怎么佟贵妃早早地走了?那会儿云佩刚知道消息就准备出门了,都没有赶得上佟贵妃,佟贵妃也没有等她。

想到这里,连云佩脸上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康熙却不知道云秀心里转过了这么多的想法,他只记得自己那一天比所有人到的都晚,然后匆忙审问了朱广新就走了,根本没有留意过当时贵妃到底在不在殿内。

这会,他只能问佟贵妃:“淑敏,你说说是怎么回事。”他喊了她的闺名,想叫她放松下来,不必担心。

佟贵妃表面上看不出来有任何的异样,只是说:“那天臣妾回了自己宫里,宫宴上头喝多了酒身体不大舒服,本想着睡一觉休息的,结果临时知道乌雅贵人怀了身孕,心里头高兴,又想着她到底年轻没经过事儿,于安胎一事上或许不太了解,又想起曾经家里有一个乳母,专精这一课,便派了人去宫外传话请乳母进宫照顾她。”

云秀眼皮子一跳。她怎么觉得现在什么事儿都能扯到她姐姐头上呢,宜嫔和妹妹争宠能提到姐姐,皇后派了太监打探皇帝的消息,气吐血了也能归咎到姐姐怀孕气到了她……如今又是这样,难不成这就是树大招风?

旁人也有这样觉得的,宜嫔就插了嘴:“哎哟,这怎么又有乌雅贵人的事儿呢?”

弄得好像云佩天天不干别的事情,就往是非里头钻了。

宜嫔偷偷地看向康熙,果然见他皱起了眉头,心里正一喜,就听他说:“云佩曾经和我说起过这件事情,那个姜嬷嬷既然不好,就不要再提了。”

云秀悄悄松了口气。她觉得姐姐真是未雨绸缪聪明的很,什么事儿都先主动交代了,后头才不会被问责。就像是姜嬷嬷那事,如果她不事先说明,到了这个时候,佟贵妃忽然提起,那皇帝难免会问起事情的经过。一问起来,其余的人肯定会掺和进这个话题里。

如果是一对一的话,云佩自觉能拿捏住康熙的八分心思,再差也能洗脱自己身上的嫌疑,可掺和进来的人要是变多了,每个人心里的想法她未必能弄得清楚,她们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她也不知道,是敌是友也不分明,场面太过混乱,她会错失先机。

现在这样正好。

她无视了那些因为康熙替她说话而略显诧异的嫔妃们,一丝不动的坐在位置上。

没有乐子可瞧,所有人的目光就又回到了佟贵妃身上,她刚刚已经解释清楚了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早就在皇后的寝宫里,却还没有说,那一天她们两个说了些什么。

而院正已经到了。

康熙不是电视剧里演的那些皇帝一样,只会大喊着治不好病朕就要了你们的命,他很重视这些太医。满人在草原上的时候,最缺乏的就是医生大夫,许多人生了病也只能白白等死,所以从入关以后就十分重视医术,康熙尤甚,他甚至自己也看医书,研究医理,也会和院正讨论脉案。

之前就说过,孝昭皇后的脉案他都亲自过目,连所用到的中药剂量都会反复斟酌,然后才叫太医开了药送到皇后那里,所以他很自信。

事实上皇后的脉案还真看不出任何的问题,就是表明她忧思过度,抑郁成疾,就算是华佗在世,也不能说出任何的不同来。

康熙看向安嫔:“你还有什么话说?”

安嫔昂着头:“娘娘为什么会忧思成疾?皇上你可知道?”

云秀悄悄揪住了云佩的衣裳。

她这会儿才隐约明白,安嫔好像不是冲着佟贵妃来的。可是那个猜测让她觉得有点细思极恐。她怔怔看着安嫔,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她背后的家族就不重要吗?她自己的性命就不重要吗?

好像是不太重要了。

因为她灼灼的目光盯着康熙:“皇上娶了她,却不爱她,不曾分薄给她一丝目光,宫里头谁都能嘲笑她这个皇后是个空心皇后,佟贵妃能骑在她头上,那些个身份低微的嫔妃们也能嘲笑她,谁曾发自心里尊敬过她?”

她忽然笑了一下:“所有的一切都是您纵容的呀,我的陛下。”图穷匕见,她逐渐展露了自己的锋芒,“我们这些后宫的女人们,都只是您的棋子罢了。”

她想起钮祜禄皇后曾经与她说过的话,她这一辈子只能做一颗棋子,做一个说不了话的哑巴。

偌大的紫禁城里,连个和她们说真心话的人也没有。这是一座困住了她们这些女人的坟墓,所谓的权势,不过是坟墓上藏起白骨的森白花朵。

在场一片寂静,谁都说不出话来。

她们惊讶于安嫔的胆子这样的大,又不明白为什么她这样疯狂,竟然敢指责皇帝。

她们觉得她疯了,安嫔背后的家族允许她这样疯狂吗?

云佩靠在了椅背上,向后紧紧贴着,这样才能感受到云秀身上传来的一点温度,温热的躯体,让她感觉到了一丝活人的气息。

她忽然不想再待下去了,不想看见安嫔的结局。她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觉得它好像在隐隐作痛,于是,她呻吟了一声,成功让所有人的目光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她听见自己说:“臣妾肚子疼。”

云秀护着云佩匆匆从慈宁宫正殿转移到了偏殿,院正被送进来把脉,给她开安胎药,皇太后坐在外面,嘴里念叨着她们听不懂的蒙语话,大约是在祈福。

云秀握住了云佩冰凉的手。她的手也是凉的,像是冰坨子,姐妹两个紧紧的挨在一起,互相汲取着对方身上的温度。

过了好一会儿,云秀说:“姐姐,我有点害怕。”

屋里头都是自己人,而皇太后听不懂汉话,所以她能够大胆的说出自己的感受,她在害怕,也在疑惑。三岁那年,云秀抱着自己的枕头,偷偷溜进了姐姐的房间,也是这样说自己害怕。

云佩握紧她的手,像是小时候那样,把她的手塞进了自己的被窝里:“不怕不怕,姐姐在呢。”

云秀慢慢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问云佩:“安嫔……”

云佩捂住了她的嘴,眼里有一点复杂:“我听说她进宫前,和皇后关系极好,如同亲姐妹一样。”

安嫔看着和谁都不来往,却经常去皇后宫里。

云佩曾经在皇后宫中侍疾,她一向心细,就看见过坤宁宫的偏殿里好似有人住的痕迹,后来如意到了她这里,她曾问起,如意说那是安嫔有时会去坤宁宫陪伴皇后,如果时间太晚,她就会睡在偏殿里。

云秀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前不久皇后的棺椁才入了巩华城,既然已经入了巩华城,再怎么都没有挪出来的道理,想必这也是安嫔敢这样质问康熙的原因。

她们在偏殿缓了缓就回去了承乾宫,路上下了一场雨,打湿了宫墙,濡湿的痕迹一点一点窜上了房顶,她们穿了花盆底,倒也不怕水迹,云佩踩着水慢慢走。

走着走着,她的思绪就有一点儿飘。

她想啊,她心里头和安嫔一样的想法,却没有她那样的勇气和胆量敢质疑皇帝,她心里挂念的东西太多太多,阿玛、额娘、家里的弟弟妹妹、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她身边的云秀。

她绝不可能抛下她们。

安嫔病了,一病不起,再也没在嫔妃们眼前出现过,后来连同住一宫的布贵人也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后来安嫔过世,潦草送葬,不许嫔妃祭拜探望,死后也不入景陵。

长春宫人死的死,散的散,逐渐荒冷下来。

后来布贵人来过她这里,布贵人和安嫔一道儿住在长春宫,多少也有几分交情,说起安嫔的时候还有些惋惜:“太医说皇后去后安嫔请了许久的太医,似有头疾,那天我瞧着,她确实有些失常,想必是受了大刺激。”

云秀听后,和云佩默默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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