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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 38 章 (第2/2页)

云佩朝他笑笑:“生孩子就那么一回事。”她顿了顿,男人是感受不到女人的辛苦和疼痛的,她不是那种会委屈自己还要说不疼的人,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呢,“就是疼得很,我还以为我要……”

她刻意没自称奴才。

康熙听完果然很是心疼她,制止住了她接下去的话:“你受苦了,朕都知道。”

他握住云佩的手:“朕已经下了旨意,给你嫔位,赐居永和宫,等你出了月子就搬过去,好不好?”

他说起这些东西的时候语气好温柔,可是云佩低垂着眼睛,心里想着,大约等她出了月子,她的孩子就要被抱走了吧?

她已经做了许久许久的准备,从知道自己怀孕开始,就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个孩子肯定没法留在自己身边,可真到了这一天,她仍旧难过。

那是她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孩子,母子连心,骤然分离,焉能不痛。

即便一次次告诉自己,后宫的孩子都没法留在生母身边,即使不是佟贵妃,也会有别人,她仍旧感受到了痛苦。

越痛苦,她越不愿意面对康熙。

可康熙握住了她的下巴,强行将她的脸抬了起来:“月子里不能见泪,即使高兴,也不许哭。”他还以为云佩是因为封嫔而感到高兴。

两个人的想法从一开始就不一样。他不懂她。

云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两个人静静对坐着,半晌没有说话。

云秀看了看他们两个,默默地走了出去。

到了外头,正好儿看见庆复就站在外面,她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大约是他今天当值。

她本不想和他说话,结果庆复叫住她:“云秀!”

云秀脚步一停:“怎么了?”

庆复摸了摸鼻子,问:“你之前不是去内务府要芦荟?”这事儿还是明德告诉他的,那天明德去内务府领侍卫们的夏装,正好碰见云秀,就听见了,后来记着她和庆复认识,就把她去要芦荟结果没有要到的事情和他说了。

云秀说是:“本来想要拿它做点东西,内务府里说没有,就没管了。”

庆复却说:“如今内务府里有了。”

云秀诧异地看向他。她不笨,能听明白庆复话里的意思。一定是他知道自己想找芦荟没找到,他帮着去找了,如今却推说是内务府里有了,大约是因为她上回拒绝了那对耳环。

他这样的好意,她却觉得没法儿承受。无亲无故,他这样帮她做什么。

只有进了宫里,她才知道,这世上许多人是要互换利益的,并不会像是在家里,阿玛额娘是全然爱着她的,姐姐也是,可别人不一定。

所以她去招揽如意的时候,也是用利益交换,而不是会跟她讲情分。

她长大了,再也不是小时候会和庆复斗嘴争吵的小女孩了。

见她张口就要拒绝,庆复却说:“我只是看见内务府里进了新芦荟,想必是他们见你姐姐生了皇子要奉承你。”

他绝口不提自己的作用,只说是内务府的事儿,叫人怎么都没法拒绝。

可云秀就是知道,是他在背后帮忙。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他这会来找她,这样微妙的时间点,在姐姐的孩子即将被抱走的时候。

她抬起头:“你到底想要什么?”是因为佟贵妃要抱走姐姐的孩子,所以他想弥补吗?

庆复啊了一声,不太理解她的想法:“我没想要什么……我只是念着我们儿时的情分。”

云秀见他一脸懵,确实不像要借此要做什么的样子,那颗激动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她刚刚在屋里听见康熙说话以后就觉得心里不得劲,这会儿看见庆复难免心里迁怒,可说完话她就后悔了。

沉默了一下,她说:“对不起……”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迁怒于他了,她往后应该控制一下脾气的。

她一道歉,庆复反而不知所措起来:“哎……不是,你这是干什么。”

云秀却看到了他腰间系着的香囊有些磨损,想了想,说:“你在这儿等我一下。”

她转头去自己屋里拿了个从前做好的荷包出来,是宫里头最常用的样子,不论是布料还是针脚,用的都是宫里常用的方式,就算拿出去,别人也说不出来什么。这是如意教她的,她们平常需要打赏宫女太监,用的就是这样的荷包。

云秀拿给庆复的是平常给大宫女、大太监,比如若荷、梁九功的那种。

庆复接过荷包:“这是……?”

云秀说:“谢谢你啊,帮我找到了芦荟。”她坦白告诉庆复自己已经知道。

庆复应了一声:“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三藩之乱定了,吴世璠退到云贵,那些川省的商人们也能进京了,我不过是凑巧碰见了,想着你在找,就买下来了。”他不好直接送到后宫这里来,只能借着内务府买办的手送进宫里。

云秀轻轻点头,给完他荷包就回去了。庆复摸了摸那个荷包,小心翼翼地塞进了怀里。

屋里康熙已经和云佩说完了话,正在逗孩子。

云佩还在说:“等他长大一点了,说不定还能带着伊克思和冬韵去骑小马。”

空气顿时凝滞,长时间的静默让云佩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劲:“怎么了?”她看向云秀。

云秀撇开脸。最后还是康熙开了口:“伊克思前些日子没了。”

云佩:“……”她不敢置信,“怎么没的?”

康熙沉默了一会儿,说:“前些时候夜里睡觉着了风寒,没救回来。”他原先心里想的是怎么会就那么巧,伊克思没了,长生也紧跟着没了,心里怀疑了许多人,也叫梁九功去彻查过,可一切都像是巧合一样。

伊克思是风寒死的,嬷嬷睡觉之前把窗户关紧了,可伊克思晚上睡得热了,自个儿把被子掀开了,这才得了风寒。

长生是本来就生了病,他有咳疾,那天醒来想喝水,奶娘和宫女都不在,长生就自己去桌上找水喝,结果喝得太急呛到了,当时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又怕麻烦嬷嬷,更怕荣嫔知道了罚底下的宫女们,一直憋气忍着咳嗽又睡下了。

等到宫女嬷嬷们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咳断气了。

康熙忍着心里的痛慢慢说给她听。

云佩靠在床上,只觉得胸口闷极了,身下的热炕滚烫,那灼热的温度烧得她整个人喘不过气。

康熙早就预想到了她的反应,可是这事儿也瞒不了多久,他只能握紧了云佩的手。云佩的手是滚烫的,康熙却一直坐在外面,手有点儿冰凉,这一点冰凉碰到了云佩,她下意识地缩了缩手。

康熙看她一眼。

云佩忽然从那种悲伤里清醒过来了——他大约是想要她安慰他两句的吧?可她提不起力气安慰。

也没有心思安慰,只是保持着长久的沉默。

最后康熙也没说什么,只轻轻拍了拍她:“你放心,我会给小十一挑几个好嬷嬷,保准让他健健康康地长大。”

云佩还是沉默。

小孩子太过脆弱,小十一没有养在她的身边,哪怕她们已经安插了人手,也依旧会为他感到忧虑。

她总想着,万一呢?万一哪天嬷嬷没看住,万一一个不小心呢?

她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不知道自己的孩子能顺顺利利地活下来。她只知道,孩子太脆弱了,一阵风、一场雨,就能让他们没了命。

从前她不喜欢康熙,因为他把自己当玩意儿,她于他也只不过是一个解闷的人。两个人就像是朝堂上的君王和大臣一样各取所需。后来康熙隐隐变了态度,她虽然依旧对他不喜欢,却也没有从前那样抵触他。

现在……她说不出话,连勉强逢迎都觉得累。

康熙看出她脸上的疲惫,以为她是生产完太累:“你好好休息,朕过两天再来看你。”

云佩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等他走后,云佩叫:“云秀。”

“姐姐?”

云佩说:“过两天你替我去上柱香吧。”好歹送一场伊克思。

云秀应下,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姐姐,彩衣已经搬进承乾宫了。”云佩生下孩子之前,彩衣她们那些伺候的宫女、奶娘、嬷嬷就已经住进了承乾宫,如今小十一就是那些挑出来的奶娘喂的。

所有选进来的人云秀都看过了出身,小胤禛一共四个奶娘,一个是她们安插进去的,另外三个里有两个是佟佳氏那边送进宫的,剩下一个是内务府出身,应该是康熙安排的。

至少明面上,这四个人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如果有什么问题,彩衣也会及时给她们递消息。

云佩听完云秀说的情况,那颗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了下来。

过了没多久,上头的册封旨意彻底下来,伊克思和长生也下葬了,云秀去上了一炷香,瞧见张氏整个人像被抽空了精神气儿一样。

她生了两个女儿,两个都早早夭折,也早就没了宠爱,想再有一个孩子都艰难。

后来康熙给了她一个答应的身份作为弥补。

可张氏已经不在乎了,自责和愧疚淹没了她,从前偶尔还会到云佩这里来坐一坐的人,再也没出过咸福宫。

而云佩,她整日闷在承乾宫里,后来云秀见她憋得太厉害,亲手做了一盏长明灯,顺着御河河道放了出去。

红烛白纸——愿它载着伊克思的灵魂,飘向自由的未来,无病无灾,平安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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