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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不忧城(六) (第2/2页)

暂且收起花弄影,江秋渔身形一闪,化作一股黑色的烟雾,不着痕迹地附在了一名侍女的身上。

那侍女脚步不停,眸中却极快地闪过一阵红光,再抬眼时,又是恭敬小心的模样了。

这人自然是附身成功的江秋渔。

她跟着前面的侍女们,端着食案走进了城主平时休息所用的院子,但见院中挂满了红灯笼,显得十分喜庆热闹。

进入院子后,又拐弯穿过一条走廊,这才到了城主用膳的地方。

前面领头的侍女叮嘱道:“自个儿小心些,进去不许乱看,否则当心你们的皮。”

众侍女应了,随后便一个接着一个往里走。

江秋渔排在最后,有足够的时间打量院中的地形,这院子里虽然布置得格外奢华,可某些东西的摆放位置却似乎有些奇怪。

江秋渔隐晦地观察了好一会儿,竟觉得将这些东西连起来以后组成的图形,像是某个阵法的一部分。

此阵法同城主府中其他地方的阵法不同,充满了诡异之处,江秋渔隐约觉得有些眼熟,只是暂时没能想起来。

眼见前面的侍女已经进去了,江秋渔不再多想,也跟着走了进去,装作低眉顺眼的模样,将食案上的菜肴放在了面前的桌上。

她微微抬眸,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屏风后,似有女人的说话声,声音听得不甚真切。

想来,应该是城主薛如钰,以及她未来的城主夫人。

江秋渔规规矩矩地将东西放下,便同那些侍女一起退到了一边。

她其实很想进去看看,不过为免惹人怀疑,暂时只得按耐不动。

幸好,很快机会便送到了她面前。

屏风后也不知发生了些什么,忽然听见一阵清脆的碎裂声,仿佛是瓷碗砸在地上的声音,江秋渔清楚地看见有几块碎片溅了出来,显然那人砸碗时的力度非常大。

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气氛越发紧张起来,每个侍女都将头埋得低低的,只有江秋渔在偷偷抬眼往前看。

很快,她便听见一道压抑着怒意的嗓音响起:“让人进来收拾干净。”

方才威胁过她们的那个领头的侍女连忙应声,视线在面前排成两排的侍女们身上一扫而过,对上江秋渔的视线时,忽然有些晃神,伸手指了指她。

“你,跟我进来!”

江秋渔从人群中走出来,“是。”

她的手中还捧着食案,顺从地跟着那名侍女往屏风后走去。

越过屏风,便见后方的内室更加奢华精致,摆件装饰无一不精美华贵,房间内放着几颗用来照明的琉璃珠,屋子里亮堂堂的。

床上正坐着两人,一人靠里,另一人坐在床边,正在低声同里面那人说话。

江秋渔抬眸定睛一看,坐在床边那人穿着一身玄色衣衫,眉眼较为威仪,气势慑人,此时正蹙着眉,似是有些不悦。

这人应该就是薛如钰了。

江秋渔的目光在薛如钰的脸上停了好一会儿,随后才暂且收回视线,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薛如钰丝毫不觉,依旧在忍耐脾气,耐心地哄着对面的人。

另外一人靠坐在床的内侧,无论身旁的人怎样同她说话,都一语不发,仿佛不曾听出那人嗓音里越发明显的怒意。

几句话之后,薛如钰冷笑了一声,似乎再也装不出那副温柔的假象了。

“你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

江秋渔听见薛如钰愤怒地质问道。

那人还是不说话,薛如钰大概是拿她没办法,只好深吸了一口气,又道:“我们以前不是这样的,你还记得吗?”

“你说过要永远对我好的,这些话你都忘了吗?”

“为什么一切都变了?”

江秋渔:哇哦!

赶上了吃瓜的第一现场!

她一边慢悠悠地捡着地上的碎瓷片,一边竖起耳朵去听薛如钰的声音。

薛如钰大概是气到了极点,却又没法对面前这人做些什么,只能强忍怒意,奢望用那些美好的回忆唤回面前这人的温柔。

“我该知道的,反正你早就已经变心了。”

江秋渔:ouo

她偷偷看了一眼,可惜垂下的床幔遮住了那人的容貌,她看不清薛如钰对面那人究竟长什么样子。

不过这难不倒想吃瓜的小狐狸,江秋渔不紧不慢地捡着地上的碎瓷片,又听见薛如钰说了几句,翻来覆去也不过是一些威胁人的话。

等到地上的碎瓷片捡的差不多时,江秋渔指尖微动,屋檐外的风铃忽然响了起来,在一阵叮铃声中,一阵不知从哪儿来的风将床幔吹得飘了起来,江秋渔恰好在此时抬眸,终于看清了薛如钰对面那人的脸。

竟然是她?!

江秋渔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来,床幔悠悠地垂了下去,将那人的身影隐藏在了床榻之中。

薛如钰皱眉,哪儿来的风?

她不甚在意地转头看了一眼,目光在江秋渔附身的侍女身上一扫而过,很快又移开了,并未起疑。

江秋渔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在临走时,还送了薛如钰一份小礼物——她将一颗留影石藏在了薛如钰的卧房内。

留影石被隐匿符咒覆盖,以薛如钰的修为,应当是发现不了的。

送完礼物,江秋渔跟在侍女们的身后退了出去,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走到院子里时,江秋渔从那名侍女身上离开了。

那人晃了晃,眼神有些迷茫,奇怪,怎么感觉脑袋晕乎乎的?

江秋渔隐匿了身形,等人都走后,才打量着院子里的布景,慢慢地靠近那些不对劲之处。

这些东西十分不起眼,不过几样盆栽罢了,可它们摆放的位置却极为巧妙,江秋渔在其中较为关键的一处站定,指尖一缕黑色的魔气萦绕,那股魔气像有自己的意识一般,钻进了面前的一盆芍药花中。

刹那间,这几处不同寻常的盆栽仿佛连成了线,隐隐地同院子外的一些东西遥遥呼应,竟然将整座院子牢牢地包裹了起来,如同巨大的牢笼。

这分明是用来困住这座院子的阵法。

或者说是困住院子中的人。

薛如钰怎么会在自己住的地方布下这样的阵法?

又或者说,她对这个阵法的存在是否知情?

江秋渔控制着自己的这一缕魔气,并不曾破坏此阵法,只是悄悄地顺着阵法走了一遍,几次尝试之后,总算找到了阵眼,竟然就在方才她才进入过的内室之中。

她收回自己的魔气,这城主府内疑点重重,薛如钰的那位城主夫人更是有很大的问题,或许等到薛如钰成亲的那一日,这些疑问便能尽数解开了。

江秋渔不着痕迹地退出了薛如钰的院子,她此次前来,除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之外,还因为这城主府中,有另一样东西吸引着她。

江秋渔脚尖轻点,飞身上了屋顶,几个轻纵之后,在另一处院落停了下来。

相较于其他地方的灯火通明,这里显得昏暗许多,守卫也并不森严,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江秋渔撑着花弄影,在院子里左右打量片刻后,径直左转,穿过走廊之后,进入了一间空荡荡的房间。

这里边虽然没有光,江秋渔却能清楚地看见,房间里挂满了白色的经幡,这里竟然是一间小小的佛堂。

江秋渔往前走了两步,一眼便瞧见佛龛前的供桌上还放着新鲜的水果,看样子才放上不久。

香炉中插着的香才燃了一半,那人或许才走不久。

她在供桌前站定,抬头同佛龛里的佛像对视。

奇怪的是,里面供奉的佛像并非她记忆中的任何一种,这佛像面目丑陋,长着一张大嘴,牙齿锋利无比,瞧着不像是人,反而更像是某种动物。

就在江秋渔打量佛像的时候,佛像的眼睛里似乎有红光闪过,更显得诡异无比。

仿佛下一秒,这尊被人供奉的佛像便要活过来,用他那张牙齿锋利的大嘴咬掉江秋渔的脑袋。

想咬她?

江秋渔心想,那得先问过狐狸的爪子才行。

到时候便看看,是她的爪子锋利,还是这佛像的牙齿锋利。

她丝毫不显畏惧,冷冷地同这一尊佛像对视,片刻后,竟直直地伸手抓向佛像的眼睛。

这双眼很不对劲,若是心智不坚之人,极容易被它蛊惑心智,变成佛像的盘中美餐。

就在江秋渔即将触碰到佛像时,房间内忽然吹起一股阴冷的风,经幡被吹得唰唰作响,狂风卷起了江秋渔的一头青丝,她猛地一挥手中的花弄影,在身前形成了一道保护的屏障,那一阵狂风牢牢地挡在了外面。

佛像上冒出了阵阵黑烟,同江秋渔的魔气有些相似,却更加阴毒,浸足了鲜血一般,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直直地朝江秋渔袭来。

狐狸灵敏的嗅觉在这时候发挥了不该发挥的作用,江秋渔顿时打了个干呕,眼泪都快出来了,眼尾泛起了潮湿的红,看着好不柔弱可怜。

她足尖一点,手中的花弄影顿时合上了,江秋渔拿着伞,仿佛握着一柄剑一般,气势汹汹地朝着面前这一阵黑烟劈了过去。

搞偷袭就算了,怎么还故意拿这么臭的东西来恶心她!

江秋渔握紧了伞柄,身上胭脂色的长裙像一朵盛开的花,衣袂飘飘,一头青丝飘散着,那张媚色无边的芙蓉面泛着薄红,眼眶也是湿红的,仿若谪仙。

她对付起这股黑烟来毫不困难,虽不能立马打得黑烟彻底消散,黑烟却也不能近她的身。

打斗中,江秋渔趁机从乾坤戒中翻出一个碧色的小瓶子来。

她拧开瓶塞,将瓶口对准那股黑烟,挥舞着花弄影削掉了一部分黑烟后,趁机将之收进了瓶子里,随后赶紧将瓶塞拧了回去。

今日的目标暂且完成,江秋渔不欲恋战,正打算不打草惊蛇溜走之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怒喝:“是谁胆敢擅闯城主府!”

听声音,好像是薛如钰来了。

虽然江秋渔不想引人注意,可她在城主府中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确实很难不被人发现。

系统:【所以我刚才让你在门外布个阵法,这样便能神不知鬼不觉。】

可惜宿主不肯听它的,仗着自己的一身修为胡作非为。

话说起来,宿主该不会是故意将薛如钰引过来的吧?

她不可能不知道,薛如钰身为城主,这城主府中到处是她的眼线,整座城主府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明知道薛如钰会发现,她还不肯布下隔音阵法,很难说不是故意的。

江秋渔一边纵身躲开薛如钰的攻击,一边还有空回答系统:“不是我不想布下阵法,而是这间佛堂诡异万分,很难说跟薛如钰没有关系。只要我动了这里面的东西,薛如钰就很有可能会发现。”

所以有没有阵法都不重要。

好吧,系统又一次被她说服了。

那就暂且相信宿主不是故意的吧。

幸好在来之前,江秋渔便在自己的身上施了障眼法,此时,薛如钰只见对面这人身形诡异,看不清她的身材容貌,只能看见她手中握着一把白色的伞,伞面上画了几朵扶桑花。

此人身份神秘,不知何时偷偷进入了城主府,竟然还能找到这里来!

薛如钰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杀意,周身灵力暴涨,手中握着一把长刀,朝着江秋渔袭了过来,刀刀致命。

江秋渔并不还手,只是一昧地躲开,饶是如此,她的身上却也还是多了几道伤口,鲜血浸湿了她的衣衫,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江秋渔不太舒服地皱起了眉头,打算结束这猫系耗子般的游戏。

手中的花弄影猛地挥了出去,将薛如钰的身影罩在了伞下,这一刻,薛如钰竟然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神秘人朝她袭了过来,一掌打在了她的心口上。

薛如钰的身影仿佛纸人一般,轻飘飘地飞了出去,又重重地砸在地上,她面目扭曲,口中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此人到底是谁!!

薛如钰的目光中充满了恨意,江秋渔的这一掌虽然不至于要了她的命,却也让她不太好过,薛如钰遭到了自身灵力的反噬,一身灵力在经脉中横冲直撞,逼得她又吐了好几口血。

她虽然恨不得将那神秘人千刀万剐,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握着那把诡异的伞,身形很快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薛如钰缓了好半晌之后,才狠狠地擦去唇边的血迹,声音阴冷无比:“封锁不忧城,掘地三尺,也得将这人给我找出来!”

与此同时,江秋渔带着一身的伤,急匆匆地回到了春云楼内。

林惊微正坐在桌前,手中还端着茶杯,只是杯中的茶已经凉了,她却一口也没喝。

江秋渔还没回来,林惊微不知她究竟去了哪里,也没法去寻她,便只能坐在这里枯等。

她正恍神,想着近日来发生的这些事情,师尊那边也没了消息,也不知他究竟是怎样打算的。

他只让自己安心跟着江秋渔,却也没说魔宫那边又该如何。

林惊微向来不曾怀疑师尊的话,此时却也不免有些奇怪。

若说是为了剿灭魔界,为何却又要让她寸步不离地跟着江秋渔?

林惊微正思索着,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动静,她猛地站起身来,指尖夹着一根龙骨针,一身灵力汹涌而出,警觉地威慑着窗外之人。

却见一人衣衫凌乱地从窗外落了进来,浑身大大小小的伤口遍布,鲜血染透了胭脂色长裙。

竟是江秋渔。

林惊微下意识地松了口气,手中的霜须收了起来,而后她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迟疑道:“你怎么……”

怎么如此狼狈?

江秋渔一瞧见她,顿时狐狸眼一眨,泪珠儿滚过脸颊,泪盈于睫,瞧着格外委屈可怜。

她跌跌撞撞地朝林惊微奔了过来。

林惊微来不及多想,赶紧伸手接住了她,将人揽进怀里,不顾自己的衣衫也沾染上了鲜血,只用手扶着江秋渔的后腰,声音发紧:“这是怎么了?”

怎么会伤得这般重?

还有谁能将江秋渔伤成这样?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一个又一个问题在林惊微的脑海中滚动,唯一能替她解疑答惑的人却只顾着用手抓着她的衣衫,声音里染上了细细的哭腔。

“仙君,你可得为我做主啊呜呜呜呜”

她哭红了双眼,向来含笑的美人面上湿漉漉的,唇边还有一抹刺眼的红渍,万般可怜,万般委屈。

但饶是如此狼狈,也依旧不损她的美色,反而更添了几分柔弱脆弱的韵味。

林惊微的视线从江秋渔泪莹莹的眼,一路看向她遍布全身的伤口,唇角都快抿成了一条直线。

她的心里忽然涌上了一股怒意,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刺痛。

林惊微的神色变得格外冷厉,眉眼都快结霜了,她的脑子都还没反应过来,嘴上便已经问道:

“是谁欺负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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