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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野星为灯 (第2/2页)

这些天里与他独处的时候,心底的某个声音无数次叫嚣着想要脱口而出。

告诉他。

不要就这样埋在心底。

可直到最后一天,她依旧没有勇气。

既怕就这样埋在心底,往后会有遗憾。

更怕一旦说出口,连请他吃下一顿饭的机会都没有。

顾嘉年踌躇着下不了决定,觉得这件事竟然比给九中老师和爸妈打电话还要难。

她甩了甩头,把脑袋里站在两个立场互相争吵的声音赶出去。

那就去道个别吧。

好好跟他道个别。

走到爬墙虎别墅院外的时候,手机铃声恰好响起。

顾嘉年摁开屏幕,看到是贺季同打来的微信电话。

她有些诧异地接起来“喂,季同哥”

贺季同那边有着嘈杂的背景,像是酒吧的蹦迪声。他推开某个门走出去,声音依旧没什么正形,单刀直入地问她“嘉年妹妹,听迟晏说你明天要走了回北霖读书去了”

“嗯,明天晚上的高铁票,上午就要从云陌出发,去县城的高铁站。”

“哦,你让迟晏开车送你了吗反正他的车上次也开回云陌了。”

顾嘉年无声地摇了摇头,一边推开庭院的门往里走,一边说道“不用,我二舅会开车送我去高铁站的,不用麻烦他。”

“那好”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复又说道,“对了,我把给你的礼物放在迟晏那了,你记得去他家拿一下。”

顾嘉年愣了愣“礼物什么礼物”

贺季同笑道“生日礼物啊,早就买好了。那天我没抽出时间去参加你的成人礼,结果第二天你到昼山来又很匆忙,我就忘记给你了。”

顾嘉年闻言颇有些不好意思“还有礼物吗我以为那天你让迟晏给我带的蛋糕已经算是礼物了。”

没想到贺季同却像是完全不知道这事,条件反射般反问道“什么生日蛋糕”

顾嘉年心里奇怪,刚想再追问,贺季同却忽然让她等会儿,而后低声同对面某个人交谈了两句。

等他再回来,已经满不在乎地换了个话题。

“反正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不用跟我客气。祝你成年快乐,而且,”他慢慢说,“也要谢谢你,嘉年妹妹。”

顾嘉年怔住“谢什么”

“迟晏新书的开头定下来了,他昨天晚上刚把大纲做好发给我们。这本书前后磋磨了六七个月,现在总算确定下来,嘉年妹妹你居功甚伟。”

顾嘉年被他谢得脸红,低声道“没有没有,迟晏说他本来也是选的那个开头,我只是恰好跟他选了一样的。”

“不是挑开头的事,”贺季同缓缓说道,“我是想谢谢你在云陌的这些天里,帮了他很多忙。”

顾嘉年心虚地嗫嚅道“是给他添了不少麻烦吧,他才是帮了我很多。”

这么一想,这一个暑假里,麻烦他的事数不胜数。

到他家里看书、被螃蟹夹到脚、让他被迫凌晨五点起床去逛集市、带着她连夜去昼山、陪她复习。

虽然脸上总是不耐烦。

但他一直都在照顾她。

贺季同闻言换了个说法“嘉年妹妹,你是没见过我表弟高中时候的样子,比我还拽,仗着自己读书有天赋,样貌家世又好,简直狂妄到想上天。”

“和现在这副鬼样子相比,完全是两个人。”

顾嘉年没解释自己曾经在贴吧里见识过他口中十六七岁的迟晏。

她把听筒贴近耳朵,继续听他说。

“但在迟晏大二那年,他爷爷癌症住院,家里的生意被他那个赌鬼老爸赔得一干二净”

贺季同寥寥几字概括完,蓦地顿了一下。

再开口声音已经有些沉闷。

“我后来才知道,他爸把家里的积蓄都挪用来还了高额赌债。迟晏这么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一边要上学,一边还得赚自己的学费生活费、老人家的医药费,不知道他怎么熬过来的。”

“期间具体发生了什么,连我都不清楚。”

“等我去参加他爷爷葬礼的时候,他已经成这幅鬼样子了。他爷爷去世之后,他曾经写的几本书被影视公司看中,卖出了版权,得奖也是那阵子。他把大部分钱投进我的工作室,成了合伙人,算是感谢我爸妈之前帮衬过他爷爷的医药费。工作室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有了资金,慢慢做大的。然后,他就人间蒸发了。”

“他消失了大半个月,回来之后就搬家到云陌,从此闭门不出,活得像个吸血鬼。”

顾嘉年的呼吸停了几瞬。

她想起迟晏说过,去年的暑假他独自一人去了大兴安岭。

应该就是那个时候。

她握紧手机,听到贺季同又叹了口气“所以才要谢谢你。”

“哪怕你同他而言是个麻烦也好。有你这个麻烦在,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正好重新做人。”

他说着,调侃道“可惜嘉年妹妹,你明天就走了,我都不知道他会不会又变成那个鬼样子。”

贺季同说到这里,电话那头恰好有人找他攀谈,他又说了两句,匆匆挂了电话。

他最后一句显然是玩笑话。

可顾嘉年怔怔地举着手机,看着爬墙虎别墅紧闭的大门,心里突然觉得无比酸涩,又恐慌。

下一秒,门突然从里面打开。

迟晏走出来,苍白的脸一半沉在暗处,一半浸在光里。

他扶着门框,皱着眉问她“怎么不进来在打电话”

他在客厅里,依稀听到她的声音,还以为是错觉。

小孩今天上午已经来过了,而且,明天早上就走了。

可哪怕是这样,他还是鬼使神差地开门出来。

没想到她真的在这。

“嗯,”顾嘉年盯着他,喃喃道,“是季同哥的电话。”

她话音落下,迟晏无声地沉默了会儿,回答有些拖腔带调。

“哦,是,他把给你的礼物放我这了。”

难怪会过来。

顾嘉年随口“嗯”了声,下意识环顾四周。

是与初见时一样的荒芜花园。

蔷薇枝桠依旧疯长,花瓣已经谢落一地。红彤彤的山茱萸被乱七八糟说不出名字的植物覆盖,门口鹅卵石路上堆满青苔与枯枝。

别墅的每一个窗子都被厚厚的窗帘所覆盖。

沉闷而闭塞。

她的视线挪到迟晏身上。

他穿着深色家居服,掀着眼皮,神色不耐,懒懒散散站在门口。

一如从前。

可顾嘉年没来由地,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心慌。

耳边重复回响着贺季同玩笑般的话。

“可惜你明天就走了,我都不知道他会不会又变成那个鬼样子。”

那个孩子们口中的吸血鬼。

顾嘉年突然怔怔地对迟晏说“你在这里等我会儿。”

然后转身,拔腿就跑。

迟晏愣了片刻,还没来得及出声,便见她的背影像个兔子,飞快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上。

他敛起了所有心情,百无聊赖又莫名听话地站在门口,等着晚风吹进来。

几分钟之内,夕阳一点一点沉下去。

山路那边终于有了声响。

小姑娘从夕阳的余温里跑上来。

推开门。

手里拎着个沉甸甸的锄头。

迟晏眼皮一抖。

看着她抿着唇,费力拎着那把锄头走进来,然后不由分说地,开始割庭院里的杂草。

这两个月里,这小孩显然只跟她外婆学了个干农活的皮毛,那姿势乍一看像是一回事,但那两条瘦弱的胳膊完全不足以支持长时间的劳作。

没一会儿,她就气喘吁吁起来。

迟晏忍不住趿着拖鞋走出去,再一次伸手勾住她帽兜,好笑道“突然发什么疯呢看我这花园不顺眼了”

“嗯,是不太顺眼。”

“你之前不是还跟贺季同说,挺有氛围感的突然又变卦了”

“嗯,变卦了。”

顾嘉年敛了眉眼,执拗地看着他。

明明是有点冒犯的语气。

可下一秒,他却没所谓地点点头,宽容大量道“行,看在你明天就要走的份上,我不跟你这善变的小孩计较。”

说着,好脾气地接过她手里的锄头。

帮她一起干完剩下的活。

薄暮里,两人都静默无言。

只是埋头干活。

等将花园里全都清理一遍之后,夕阳已经完全落下了。

两个人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累到不想说话。

所有的杂草全都连根铲起,和那些枯枝一起,整整齐齐地堆放在院子外的空地上。

刘叔刚刚耕种回来路过这里,让迟晏留给他家烧柴火灶。

花园终于露出了本来面貌。

蔷薇、扶桑、火红色的山茱萸

竟然还有一小丛从前埋在深处的月季,郁郁葱葱又整整齐齐地绽放着。

那条鹅卵石的小路也变得干干净净。

迟晏把锄头扔到一旁,站起来拍了拍手上沾的尘土,去屋子里翻出贺季同留下的那个礼物丢给她。

顾嘉年接过礼物,心不在焉地放在膝头,低头看着眼前的石子路。

迟晏重新坐下来,问她“不打开看看”

顾嘉年无声地摇了摇头。

他有些不习惯她的沉默,好半天后,似笑非笑地问道“是刚刚贺季同在电话里让你弄的倒是很听他话么。他确实看我这花园很不爽。”

顾嘉年依旧没有吱声。

迟晏侧目盯着她。

月影与晚风交杂。

她的脸白皙到快要透明,一张从来都情绪丰富的脸上,难得没什么表情。

她的情绪好像实在很差。

迟晏眉心跳了跳。

然后无法控制地,叹了口气。

他挂起嘴角,慢慢违心地说道“以后也不是没有见面的机会,我们工作室在北霖也有业务,贺季同偶尔会去出差,你可以找他吃饭。”

“等你将来上了大学,慢慢也就忘了,没多大事。”

按在石阶上的修长手指却悄无声息地蜷起来。

可他话音方落。

那边沉默了一晚上的小孩突然抬起头,目光颤动地看着他,咬了咬牙。

像是鼓起了毕生的勇气。

“不是贺季同。”

她一字一顿说完,又重复了一遍,还煞有介事地加了个“从来”。

“从来都不是贺季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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