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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读小说网 > 江淮魂 > 第2章

第2章 (第2/2页)

到了头七那天,那木匠李早早的就到了刘家,后面几个大汉还带着两个棺材。一具是圆杉做的厚棺木,用树油涂抹了一遍,显得光滑的像刘旺男那前面秃着的大脑袋,那上面还雕刻着飞腾着的凤,那凤雕的栩栩如生,几只爪子刻画的如同那凤真真的扑了出来;一具是又窄又短的薄棺,上面粗糙的连搬运都得十分注意别伤着那工人抬棺的粗手。

刘旺男带着黄玉兰和刘云兰站在棺后面,一群下人跪在棺前,就像定格的石墩子,怎么也不敢动弹。黄玉兰心中是喜悦的,这样宋氏的去世便是彻底成全了自己,虽然自己之前就已经几乎夺走了刘家老爷全部的爱,但那一个妾的名号却始终让她想起自己大脚女的身份,那令她不堪回顾的往事。现在的她,可以成为刘旺男唯一爱的女人。人都是有强烈的控制欲的,每个人在爱情面前都不可能做到绝对的舍得。黄玉兰正在想着以后的事,突然感觉裤脚被拽了几下,低头看是儿子在拽着她的裤脚,他指着那两对棺材问着:“这两个大黑盒子为甚不一样?”黄玉兰愣了一下,说:“你去问你爸爸吧!”小云兰摇了摇头:“爸爸没有说话。”黄玉兰道:“一具棺材是你大姨在地下的住所,她在地下也会是大富大贵的命,所以用厚棺;那丫鬟薄命,所以住进那薄棺,也算有住处了。”小云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抬棺的队伍浩浩荡荡,比那普通人家结婚的仗势气派数倍,那宋氏是正面平躺在那精琢细雕的厚棺材的,化了浓厚的尸妆的她在那棺材里躺着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周围还放着很多生前爱戴的金银首饰。丫鬟则是被胡乱塞进那小小的棺材,奈何那丫鬟长得高大,正放不进。那抬棺人又将她侧着放下,歪歪扭扭躺在那,那可怜的丫鬟便这样草草地结束了一生。

埋葬的地方在村子后面的小黄土坡,那里还埋葬了历世历代刘家人死去的灵魂。巧合的是,那刘家的棺材木是越来越高贵,下人也从直接放在那土坑里到有了自己的棺材木。只见那灵乐手,吹锣打鼓作成一团,尽管已经是全村里为数不多会点乐器的村民,却仍然奏出了呕哑嘲哳难为听的美感,抢了那棺材的风头。

棺材旁站着的是那满面红光的木匠李,管家正在把那两副棺材的二十两银子交付给他。那木匠李咧着个糙嘴嘿嘿的笑着。这笔棺材生意,他只是用了五两银子买的杉木杆子外加一捆几乎舍弃的废柴竟在他的鬼斧神工下毅然成了另一副模样,他自己也赚到了别人一年都攒不到的钱。刘云兰呆呆地望着这个矮小黝黑的黑汉,问道:“其他人都哭,你为什么不哭?”那黑汉笑笑,“我哭什么?我该笑,我该狂笑!”说罢便拂起衣袖神气地抹了下鼻头,蹭掉下来不少鼻涕。“我是木匠,我赚活人的钱,我也赚死人的钱。”那沾满金黄液体的袖子随着风跟随他那轻盈的脚步离开了坟头,背着手向村口走去了。刘云兰抬头望着那个背影,久久不肯离开视线。他觉得好奇,大家都哭的地方,那人竟然在笑,而且是狂笑不已,他看惯了家里下人们的奴性,却始终没有见过如此洒脱的人,心里的佩服便涌上心头。

刘旺男抹了一把眼泪,回头望了一下那逐渐被土盖住的棺材,刘云兰和黄玉兰和那些下人朝那个洞里撒着些桂花的花瓣。待到黄昏后,刘旺男领着那一队人便回去了,那夕阳散照着微弱的光丝扎到刘旺男的脸上,刘旺男只感到眼睛像针扎的感觉一样难受,逐渐变得越发模糊了......

就这样又过了三四年,那时候外边闹着剪辫子,各地革命组织也都揭竿而起,像雨后的春笋一根根齐趴趴的站立起来,成为了反帝反封建的重要力量。

这个时候刘云兰也长到**岁了,刘旺男看着刘云兰这样天天在屋子里上蹿下跳跟个小猴一样,觉得也不是办法,就想让刘云兰去草堂学些儒家经典,奈何中国一千年的科举考试被戊戌变法废除了,刘旺男心里骂着娘,要不然还能打通关系让儿子去当个一官半职的。

但学还是得学的,刘旺男便找到了村里教书最好的先生,那先生常拄着一根木拐,人称拄拐吴。刘旺男带着自己的儿子刘云兰前去那拄拐吴的私塾,那私塾的牌匾上面本来用毛笔工工整整的雕着几个大字,“吴家私塾”。却因为这天冷地寒,经历几十年风雨的洗礼后,竟成了“吴冢私孰”。

那草屋的茅草也逐渐凋落,最终那原本覆盖满满当当的屋顶也常常漏雨。刘旺男敲着那木门,那门便跟呻吟似的“支支呀呀”的乱响,仿佛病痛缠身的人破这嗓门喊着叫着。里面出来一个书童探着头,怯怯的问来者何人,我家先生正在上课。刘旺男笑笑,说着自己是带儿子向老学究求教的。刘云兰摇了摇头,愤愤地说:“我才不在这种破地方学!我要回家追蝴蝶!”刘旺男严肃地瞪了一下儿子:“休得无礼!”又婉言悦色地低着头跟书童说着:“你去告诉你家先生,是刘旺男找他,劳烦他老人家出来见我一面,我家犬子要向先生请教。”

那屋里朗朗的读书声还在那里慢条斯理地念着,什么之乎者也,各种子曰,便从那文绉绉的书纸上脱下来,传在空气里,好一阵快活劲。那拄拐李慢慢从那草堂里探出头来,宛如一个渡海老龟抻出那皱瘪瘪的头,只不过戴了一只圈圈旋绕的眼镜罢了。

那老学究见到刘旺男之后马上变得和颜悦色,脸上的呆板和迂腐也都化作了一缕奉承之气。“云之仁兄,尊驾了,有何贵干?”“拜托仁兄,我有一犬子到了上学的年岁,欲向吴老先生求学问,还望老先生赐教。”刘旺男满面和气,那旁边的儿子却仍像蚂蚱一样到处乱跳,不得安生。“好说,好说,刘老爷的少爷我怎敢不教?”吴老先生轻轻抚摸着那刘云兰的头,那头却因为剃成寸头变得,扎的人手掌刺挠挠的。“我吴某人一定好生教少爷,将毕生所学教与少爷。”刘旺男便连忙叫云兰拜过先生,那云兰也实诚,噗通地跪了下来;那拄拐李也笑着曲着手作揖。

那段时间刘云兰总是由府中的两个下人保送到吴家私塾,那云兰便天天要求下人给他带好吃的东西,今天是村口卖的锅炉爆米,明天又是那串火红闪亮的冰糖葫芦。那些下人平时在刘家给的零碎钱不少,也就没有跟老爷说这些,以免老爷又该觉得自己小气了。

一次,刘云兰跟李四说,“你去帮我弄一把弹弓给我来。”那李四为讨小主人欢心,第二天就去找村口的木匠李了。李四跟木匠李讨价还价,本来作料不过一两贯钱硬被木匠李抬高成了一两碎银子,又巧舌如簧的说着什么自己的弹弓是用上等的木材磨制而成的,什么连弹弓绑的绳子都是用鳄鱼皮做的,保证打鸟蛋一打一个准。李四说你这最多只能给十贯钱,咬咬牙便给了他。那木匠李一面拿着那弹弓的时候还在抱怨着这么便宜卖与你,真是挨天杀的,背过身的时候却又笑了起来。

那李四手持着那看起来光滑做工精巧的弹弓,不由地抱怨起来:“什么鸟弹弓?却要吾一整两碎银子!”心里又想着这木匠李讹人不讹穷人,如果自己两袖空空如也的,那木匠李也就不将分说的卖与他了。李四回到家后便见到了在家里跃跃欲试的刘云兰,那野孩子盼着这弹弓披星戴月的,见了这弹弓立马满眼放着光,立马给它夺了去。

刘旺男是不容许这种低俗的器具出在老刘家的,至少是不会让刘云兰拿到这弯弯曲曲的东西,他了解儿子,如果将这种弹弓送与他,那他便海阔凭鱼跃,天空任鸟飞了,哪里还有读书什么事。

那刘云兰拿到了这弹弓,就仿佛跟那泼猴得到了金箍棒,到处逮着机会就拎起弹弓揪着石子到处乱弹。或弹向那飞行的麻雀,亦或是歪歪扭扭爬将过来的蜗牛。每当刘旺男快要回到家的时候,李四就充当刘云兰的情报兵。总是在刘旺男回来之前给正在玩的不亦乐乎的刘云兰通风报信。那刘云兰也飞速地抄起儒学经典,在那里之乎者也的念了起来。

过了几天,刘云兰已经开始不满足在府中玩这弹弓,在书堂背着《论语》的时候又想起了那油亮亮的宝贝,拄拐李是个严师,号称是“皇子来了都得规规矩矩。”但真当刘旺男的儿子到了草堂,那拄拐李却表现出一副哈巴狗的模样,无论那泼猴如何发呆打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常常刘旺男问及儿子学习,就敷衍地回着“天赋异禀”等的鬼话。没人时就楠楠“强龙不压地头蛇”,搞得愤愤不平的样子。

东窗事发是在冬天的一个和煦的早晨,那天早晨按照惯例拄拐李安排了书童们晨读任务,待到正午时分再进行提问。-往往提问这个环节刘云兰是缺失的。拄拐李知道他平时插科打诨,也不好提问,给双方自找没趣。刘云兰上了一会儿晨读便走了神,其他各种曰乎让他厌倦至极。

外面难得一见的晴朗,初冬的清晨总带着点浪漫,微寒的小风潇潇地吹起地上刚刚落下的梧桐叶,漫无目的的在天上飞着,麻雀三两只在树枝上“吱吱呀呀”地叫着。刘云兰望着这麻雀,便觉得射下来也好夺个头彩。便拿出他那珍藏的宝贝,那宝贝还是油光光的,在太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

旁边的王来早就注意到了这云兰带来的弹弓,他不懂那是刘家的大少爷,便想借来玩玩,刘云兰不给。那王来便伸手去要抢了来。刘云兰便拿手阻拦,吼道“这是我的,谁也别与我抢。”两个人便扭作一团厮打起来。两个人虽然年龄不大,拳头力气倒是不小,你一拳我一拳的打的两边鼻青眼肿。周围刚还在读书的书童们也都像人潮一样凑了过来,排在一起围观着,堵得草堂密密实实。

有一个平时管其他书童的领头的便三步并成两步,赶忙地要跟吴学究报告此事。吴学究知道后,一听到自己私塾竟发生了这等事情,面红耳赤,自己教书几十年,从未有这等事情发生,而挑起事端的又是刘旺男家的儿子。他心想:“是可忍,孰不可忍!”他飞速地赶到了草屋,扭起了王来的耳朵,王来龇牙咧嘴的痛叫着,待到处罚完王来之后,又冷冷地朝着刘云兰说道:“我这小庙,容不下你这尊贵大佛,另谋高就吧!”说着,便把刘云兰赶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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