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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舍命 (第2/2页)

郭知县在被斩立决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汾安县城。衣衫褴褛、面如槁枯的百姓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酷日烈阳下的饥民犹如一群群垂死的蝼蚁,将行刑的菜市口围了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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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近午,多年不见的滚滚墨云如打翻了台砚的浓墨,从蓝的发青的东北天幕翻涌后遮天蔽日而来。不一会凉风裹着令人作呕的腥躁空气席卷而来,斩台两侧的龙旗,被狂风裹卷的像招魂幡一样上下翻飞。午时三刻,席卷而来的黑云已经遮天蔽日,雷声和闪电随之轰轰而来,豆大的雨点开始打在干透的黄土地上,激起的尘土更让人窒息闭目!

围观的百姓呼啦啦的全跪在斩台四周磕头,祈雨的喧哗声不绝于耳。监斩台上的新任知县贾有德,以为是饥民为郭修平求情,把惊堂木敲的铛铛响厉声喝止喧哗的百姓。跪在斩台上的郭修平仰天高呼:“老天爷啊,你终于想起汾安了!求你赶紧下一场透墒雨,救救这一县的百姓吧!”

贾有德掩饰住自己的尴尬厉声说:“郭修平,你这个千古罪人!今天老天开眼,要拿你的命换一场及时雨救民于水火!”

郭修平大笑:“哈哈哈——如果我的命能给汾安百姓换回一场透墒雨,那也太值了!贾有德,你拿去吧!”

气急败坏的贾有德捧起案上的签筒狠狠的摔在地上下令:“斩------!”

郭修平人头落地那一刻,大雨伴着一声惊雷倾盆而下,任由风吹雨打的百姓跪地磕头如捣蒜,百姓脸上肆意下的雨水和泪水,跟斩台上流下的斑斑血迹汇流成河,荡涤着这片龟裂而又污浊的土地!贾有德被惊雷吓的落荒而逃,他怕再多说一句话,台下百姓心里的怒火会把他烧成灰烬!

混在汾安菜市口观瞻人群中的徐太摩,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后便悄悄退去了。徐太摩决定停止在汾安传教,他要尽快奔赴省城向那位曾经叱咤疆场、战功赫赫的巡抚大人陈述地狱般的汾安现状,还有在菜市口被草菅人命的知县大人。不论修平是“好人”还是“坏人”,他都不应该被这么轻易潦草的被剥夺了活着的权利。“上帝都不会同意的”,他怒气冲冲的重复着这句话。

郭修平人头落地没多久,当徐太摩带着一个骨瘦如柴的饥民,在巡抚衙门击鼓鸣冤时,陈巡抚顿觉颜面扫地。一个洋人传教士为平阳府的灾民慷慨陈情,而自己的属吏却天天在他面前粉饰太平!这么事传到京城就丢了山西的面子,朝廷就会拿自己的顶戴花翎找回来;如果这事传到西洋就丢了大清的面子,太后就会拿他的脑袋找补回来!

巡抚大人一生气,省府赈灾的官员立马就将钱粮源源不断的运到了平阳,官差更是亲赴汾安赈灾,奄奄一息的汾安百姓终于有了盼头。除了赈灾,查案的官员更不敢怠慢,直接被派到汾安的巡衙干吏没费什么劲就把原本就不复杂的案情弄了个水落石出。汾安这个大粪坑的盖子揭开了,接着就是清理粪坑里的石头。先是平阳知府被革职充军,接着是屁股在知县位子上没坐热乎的贾有德被判了个斩立决,汾安那些平日里和贾有德走得近的、沾上边的吏员也被一扫而光,砍头充军。

当这场旷世巨灾过去后,朝廷开始高调褒奖的官员,抚恤因赈灾而亡故的大小官吏。郭修平因赈灾有功被朝廷褒奖和抚恤,还赐了匾入了册,汾安县更是建祠立碑铭记功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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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修平的在汾安的跌宕命运,也时刻牵动着三家营郭家的福祸悲喜。

当郭修平被处斩的消息传回三家营,郭敬祖感觉像天塌了一样,他立马派人把小儿郭修安从十家镇叫回来商量对策。一年前才正式当了镇上车马店少掌柜的郭修安,听到他爹态度决绝的要尽快踢产卖地后,既不敢反对也不愿应承。镇上的车马店是郭修安的心头肉也是郭家的摇钱树,营里的田产也郭敬祖的心头肉更是祖产,踢卖哪头都一万个舍不得。

郭敬祖说:“爹知道你是块做买卖的料儿,镇上的车马店的好生意也是这几年你没日没夜打拼出来的,你舍不得踢卖!但自古民以食为天,农人没有了土地咱就成了无根的草,不到万不得已是万万不能踢卖的!”郭修安说:“要是镇上生意不好车马店卖了也就卖了,这两年因为北边大旱粮价已经涨上天,南方的大米正逆着水路源源不断的运到十家镇转陆路北上,我又刚刚在镇北的十八里铺又开了分号,镇上车马店的是咱家的摇钱树,每年赚的钱比营里田产多了去……”

郭敬祖摇摇头说:“钱财都是身上的赘累!自古以来当官的砍头,家人必受株连!咱家已经大祸临头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舍财保命!”郭修安在烟雾缭绕中硬着脖子说:“先卖营里的地吧,要是侥幸熬过了这道坎儿,地卖了可以再买回来,贱卖了镇上的生意以后想买也买不回来!”

郭敬祖说服不了儿子只好先剜了自己的心头肉,他心里滴着血踢卖了一顷多的祖田,然后加上多年省吃俭用积攒的金银,一股脑儿全拿出去打点了官府。有钱能使鬼推磨,官老爷拿人钱财帮人消灾,忙着赈灾的官府也暂时没有拿捏郭家。

当郭修平沉冤昭雪,朝廷派人敲锣打鼓的把“舍身为民”的烫金匾额,送进三家营的时候,郭敬祖却表现出少有的淡定。面对亲自登门前来抚恤和褒奖的知县大人,郭敬祖官老爷的奉承和谦卑,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厌恶。好像他几个月前他手捧金银跪地哀求的,面如冷霜的知县老爷,跟眼前这个满脸恭敬的老父台,是毫不相干另外一个人。

知县老爷前脚刚出三家营,郭敬祖后脚就把迎回的金匾锁进了祠堂偏房,从此不再挂出来示人。三言两语打发完族人,郭敬祖坐在祠堂里,一边吧嗒吧嗒的抽旱烟,一边对郭修安说:“人在做天在看!你哥拿命换老百姓的民心,咱不能因为这块匾失了轻重,更不能拿这个儿虚头巴脑的东西教坏了子孙后辈,轻薄了家风族规!”

从大悲到大喜也就一年多的时间,郭敬祖却像煎熬了十年。他的腰越来越弯,话越来越少,就连行事,也越来越让人看不明白了。帮郭家贱卖祖田的中人,拿着地契找上门来,说买家不敢再要郭青天家的田地,心甘情愿的退回;郭敬祖上下打点时送出的金银,也被官差悄悄的送回来,说不能让铜臭玷污了郭青天的清誉。郭敬祖眼皮都没抬的对来人说:“出门的金银,踢卖完的田地,从来都没有反悔的理儿!要是没有这些钱,也保不住郭家老小的命,这些事儿以后不要再提了……”

官府抚恤郭家的银钱,郭敬祖拿出一大笔亲自送到了崔家和张家,歉意的说两个好后生也为赈灾舍了命,官府对郭修平的褒奖和抚恤,理应有崔久和张顺的一份。郭敬祖又拿出一笔抚恤重修了祠堂和学堂,将郭修平当年推崇的前朝大儒朱柏庐的《治家格言》,篆刻在一块青石碑上,立在了祠堂门口,作为郭氏一族的家训铭记,以后逢年过节郭家敬先祭祖后,都要由族长亲自带族人诵读;郭氏家训也是营里私塾的蒙学开篇,郭氏子孙必须熟记于心,学堂的坐馆先生定期给族人开堂释义。

最后,郭敬祖用剩下的钱新置了三十亩地,将租粮收支另外造册记录。郭敬祖指着地契账簿对郭修安说:“这三十亩地是给周世平置买的,他啥时候来,咱就啥时候交还给他。他要是一辈子都没来,将来你设法交给周家子孙,咱们一分一厘都不能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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