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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叁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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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清雷所住之处无甚别致,只是一寻常水边农户。门外四顶小轿,应当是龚清雷叫来的四个女人所乘。

此时院里房中只得龚清雷,想来也如风逍舞一般,为了义宏庄的行动以金钱租赁了一户人家的房子。

房舍比邻水边,正泊着三艘乌篷船。龚清雷为疍家人,自然精通水性,潜息弄流亦不在话下。可当风逍舞凑近观察时,发现系在岸墩上的绳子至少已半月不曾解开。龚清雷来到这里后,竟也未曾试过这三艘船是否可靠,关键时刻是否可堪一用,只是单纯居住于此罢了。

既然龚清雷没有在危急时通过水路逃走的打算,为何要特地择水边而居呢?

风逍舞或许能懂龚清雷的想法。

疍家人的身份带给了他世上最卑劣的阶层歧视,对这代表了他过往身份的三条小船,他自然想完全撇清其关系,不愿再去踏足它们。然而在内心深处,对过往生活残留的斑驳陆离,使他不禁忆起旧时的片段美好,无法全然割舍。因而造成如今伴水而居,却邈迹江河的龚清雷。

人便是如此复杂之物,心中所念所想,现世所窥所盼,总是身不由己。

排查过四下后,发现没有异常,风逍舞便越过竹篱,踏入院中。

远处一间房子灯烛荧煌,想必龚清雷正身处其间。房内有隐隐歌声传来——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这是李后主的词,只是为何偏偏是这首词?

是因他们的悲痛,只能用这种委婉含蓄的手法来倾诉?

欢笑的背后,几度弹泪,几曾回想?明晔的灯光下,掩盖了多少辛酸,多少丑恶?

倾听她们的人,能否明白曲中真意?

“好,有赏!”

一阵爽朗笑声传来,风逍舞闻得是龚清雷的声音。

看来是不懂。

风逍舞的眼神也似有些飘摇。回想自己竟也曾沉缅其中,在此等罪恶间用金钱换取那虚无缥缈的慰藉,一股强烈的厌恶与自责随之涌上他心头。

幸而,他遇到了一个人。他不再想下去,贴近龚清雷所处的明间,往内窥视。

现在不是自我反省的时候,他仍有任务在身。

窥牖望去,两个女人正在龚清雷左右,一位觥筹相对,一位持盂而侍。不远处也有两个女人,一位朱唇微启,如林中黄鹂;一位抚筝弄弦,如水镜琉璃。

看到这四个女人,风逍舞不由得大吃一惊!

唐唐!那个女人竟是唐唐!

坐在炕几左侧,手中金樽正泛羊羔,脸上笑靥如二月春风的女人竟是唐唐!

她已不再是那个丫头打扮的的女孩了,此刻已是满头珠翠,浓妆艳抹的院中粉头。她脸上的妆浓得连风逍舞都险些无法认出。

怎会是她?

她又怎会沦身至这般地步?

风逍舞恨不得立刻冲进去,将唐唐从中拉出,询问她为何会沦身于此。然而笙歌未罢,他又怎能当着龚清雷的面将唐唐拉走?

且义宏庄为了方便他行动,故意制造了空洞时机,因此他不能明目张胆地让义宏庄发现自己,败坏了计划安排。这样只会对自己更加不利。

他只有等。他也不管剩下已安排好要探查的人如何,索性就在牖外坐下,只等龚清雷兴致阑珊。

他已抛下过一次唐唐,这次绝不能再将她抛下。

更锣响起。

已是三更。

龚清雷仍未有兴散的迹象,风逍舞也仍旧坐在窗外,一动不动。屋内莺歌燕舞,筝排雁柱,他都充耳不闻。

他意已决。却听得此刻一阵叩门声,龚清雷随意应了声:“进来。”只见一黑白衣饰的年轻壮汉走入,正是义宏庄弟子。壮汉在龚清雷耳畔密语一番,随即作揖离去。但见龚清雷闻得密信后,眉头深锁,不住抚弄着酒樽,方才的兴致也已散了七八成。

壮汉离去时似有意无意朝风逍舞藏身的方向略点了点头,风逍舞立刻明白这是司徒超风的主意,打算调走龚清雷。

见他长时间稽留此地,义宏庄弟子必然会向司徒超风禀报,而司徒超风也一定会确认风逍舞留在此地的目的,最后调查的方向就会落到四个女人身上。排查四个女人的身份由来后,义宏庄也就能明白唐唐与风逍舞的关系。

龚清雷沉吟片刻后,果然开口道:“好了。”歌舞止息。

“今日你们先回去吧。”龚清雷掏出四个荷包,四个粉头应声跪下谢赏。一通归别话语后,四人正欲离去,唐唐却被龚清雷一把拉住:“你留下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唐唐微笑应和,坐了下去。龚清雷也不送客,急急忙忙出门上了一顶轿子,扬长而去。

片刻后,只见三个女人这才款款曼曼走出房子,施施然向小轿走去。其中一人开口道:

“打这女人来了后,每夜留下陪老爷的都是她,我们的风头可都被她给占尽了!”

“那可不是。谁叫她比我们这些黄脸婆年轻,长得又俊又标致呢!”

“男人不都是喜新厌旧的货色。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来了新货色,谁还不争着尝一口了?”

“唉,这道理我也懂。只是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啊,姐妹们就真的甘心让一个新来的顶老把咱们的面子都剥了个干净?”

“两位姐姐,小妹我倒有一计。不如……”

三个女人压低了声音,似在密谋着什么。片刻后,闻得一声尖锐的大笑:“好妹妹,你这一计可真是妙极了。难怪咱院里无论保儿、鸨子、娘们、孤老,都说你脑子比谁都好使,只是这一计未免忒毒了些。”

“都说无毒不丈夫,更何况咱们女人。毒是毒了些,但这不也是遂了姐姐的心愿嘛?”

“哎哟,我虽是此般说,只是连姐姐我都想不出这么狠毒的招数。往后几年妹妹长大了,咱们两个做姐姐的可少不了要吃些窝弓药箭了。”

“姐姐们何必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谁不知两位姐姐待我袖香儿比亲妹妹都要亲,那新来的臭婆娘如何比得上两位姐姐?袖香儿断不会对两位亲姐姐使出这等手段。”

“不愧是龚老爷独赏你一碟桂花糯米甜藕,嘴巴真比抹了蜜还甜。”

三个粉头一路调笑,一路上轿离去。风逍舞不去多看,进入房里。

唐唐正怔怔坐在堂中,似在想着什么。

她在想什么呢?

是想着方才三个女人旁若无人的对白?还是侍奉龚清雷时强起的春风笑靥?

抑或是旧时紫竹山庄的种种时光?

旧时光终是旧时光,终如春江水东去不回。

唐唐呆呆地出着神,忽然眼前闪现一条人影,把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惊道:“是谁?”

然而定睛细看时,她张开的嘴却无法再说出话来,两眼里的泪水夺眶而出。

“怎么是你……”

只这四字,她语言中情感却复杂得让人无法明辨。是责备,是怨恨?却怎又有细若游丝一般的喜悦?是舒坦?是解脱?却怎又有翩若鸿羽一般的无奈?

风逍舞道:“先不说别的,我们离开再说。”他拉起她的手,却沉重得无法拉动。

风逍舞怔住:“你不想走?”

唐唐没有说话,只是不住地簌簌落泪。风逍舞也不催她,俯下身,轻轻拭过她脸上泪痕。

唐唐笑了,脸上笑容并梨花带雨,却更显凄然:“难怪小姐那么喜欢你,你真是又强大又细腻。”

风逍舞道:“我并不强大。”

真正与苍穹帮交过手后,他才认识到无论自身有多么强大的力量,都无法与真正强大的江湖势力抗衡。个人永远无法战胜团体。

唐唐道:“我不走,是因我不能走,而不是我不想走。”

风逍舞道:“你为何不能走?”

唐唐道:“因为我的爹爹娘娘,我的哥哥姐姐,我的弟弟妹妹。”

风逍舞道:“是苍穹帮?”

唐唐点头:“苍穹帮安排我靠近龚清雷,我若不这么做,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风逍舞沉默片刻,道:“是因为我吗?”

唐唐沉默。沉默了很久很久,才道:“他们得知你的处境,就知道你接下来肯定要排查参与义宏庄行动的每一个人。”

她顿了顿,接道:“他们也知道我与你们之间的关系,因此借龚清雷的毛病专门让我等你上钩。”

她从怀里取出一柄匕首,将风逍舞推走:“我不愿对你下手,只当我们从未再见过,你快些走吧!”

风逍舞沉默,一言不发。

他早该想到苍穹帮会用这种手段的。

以苍穹帮的狠毒,即便从此以后唐唐与司马家再无任何关联,他们也一定不会放过唐唐。

只是当时他为何没曾想到?至少在临行前,他都应该给唐唐安排一个藏身之所,而绝不是一走了之。

是因与情人的久别重逢冲昏了他的头脑,而没心思再去多思考别人的处境?

风逍舞不禁为此感到汗颜。他第一次认识到若两人之间的喜悦蒙蔽了理智,有时竟会对他人造成无可挽救的伤害,即便事后再如何悔悟也于事无补。此刻虽不是自责的时候,然而他却无法摆脱心中的愧罪。

他再次拉起唐唐的手,用力将她拉起。

无论此前怎样疏忽,这次他绝不能重蹈覆辙。

唐唐急了:“你在干嘛,我岂非与你讲过……”

“苍穹帮要你杀了我,是吗?”风逍舞打断了她的话。

唐唐愣了愣,道:“没错。”

“然后呢?”

“然后……什么然后?”

“然后你就能救回家人,是吗?”

唐唐没有回答,只是啜泣。

风逍舞道:“你仔细思考一下,这有可能吗?”

唐唐道:“为什么不可能?”

风逍舞道:“对苍穹帮而言,你存在的价值就是能杀死我,而他们不能,因而你有筹码与他们抗衡,所以你的家人才能活着。”

“我死之后,于苍穹帮而言你唯一的价值就已失去。既然如此,你的家人又怎可能还活着?甚至你……”

“那你叫我怎么办嘛!”唐唐再也无法忍受,泪水决堤般涌出眼眶:“所以我才要你快走啊!见到你,我就一定要杀了你,没有见到你,我的家人反而还能保住性命。等义宏庄与苍穹帮一决胜负后,他们还有可能活下去,你懂了吗?”

她跌坐在地上,不住地嚎哭:“甚至我,我又能怎么样?我巴不得他们一刀把我给了结了,也不用再去面对这些想破脑袋都想不到怎么解决的事情。我早就不想活了……”

风逍舞默然。

他无法再多言什么,只是将她拥在怀里。

此刻唐唐的话竟让他哑口无言,他只能拥抱她。虽怀里的并非司马嫣,但他相信司马嫣一定能理解此刻境遇,也一定理解此刻这个拥抱对于唐唐的意义。

风逍舞道:“你是否知道家人被关在何处?”

唐唐道:“他们倒并没被关在苍穹帮总坛。而是在一处叫……好像是雪波台的地方。”

“好,知道他们的位置那就好办得多。”风逍舞抱起唐唐:“你先随我离开此地,我一定将他们救出来。”

唐唐迷蒙泪眼的一层雾中透出一丝明亮:“你能把他们救出来?”

风逍舞微笑:“你总该了解我的本事。”

他拉起唐唐的手,走出竹篱,这次她的手不重了。

唐唐道:“小姐是不是也与你在一起?”

风逍舞道:“没错,嫣嫣也在。”

院门深锁。

里头隐隐传来些微烛光,偶有几声轻快的打闹声,看来司马嫣与诸葛灵都未曾歇枕。

风逍舞道:“你快进去吧,这几天嫣嫣一直说好想你,再见到你后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还有一户人家,京城青凤庄的诸葛青峰一家三口也借住在我们这里。他的女儿诸葛灵非常讨人喜爱,你和她一定会很聊得来。”

唐唐点头,莞尔笑道:“谢谢你。”

风逍舞开门。唐唐迈步走入,见风逍舞没有进来的意思,唐唐道:“你不进来吗?”

风逍舞道:“我不进去。救援你的家人要紧,且还有义宏庄给我安排的任务。”

唐唐道:“我们就一块坐一会,花不了很多时间,就像从前那般……你随时都可以走。”

“不,我必须抓紧时间。”风逍舞转身:“今晚你和嫣嫣睡一块吧,不用担心我。”

唐唐沉默片刻,道:“好,我知道了。你自己小心,一切都拜托你了。”

“我知道了。”风逍舞纵身,跃离三丈开外。

三五个起落后,风逍舞回头,隐隐目见唐唐已走进小院,关起了院门。

然而风逍舞眼中神色,竟也不知是哪般神彩。那眼睛古怪得让人根本捉摸不透。

如唐唐所言,三人坐一坐也花不了多少时候,他随时可走,诸葛青峰也能给予他一些建议帮助,甚至他可直接请求诸葛夫妇出手。

他此刻眼神似也想进入院中,如往日一般三人围炉夜话,然而终是未能做到。

是他不愿面对司马嫣与唐唐重逢时迸发的喜悦,而此时他心中只有愧怍的自卑?

是他不愿看到诸葛灵的活泼与天真烂漫,使得他心中那股自怨自艾更甚?

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因这乱如麻的思绪他从不愿去理清。

忽然想起自己推敲龚清雷伴水而居的心理。此时此刻,两人的心境恐怕亦无太大差别。

他转身,跃出,向长空。

今夜十五,月向圆。

雪波台并非因雪景之盛美得名。当朝新科状元马元杰进京赶考时,曾旅居此地。于此台极目,赏花宴月时,目见一番绝景。时值侵晨,清波浩淼,河上水雾却并非弥漫在空中,而是沉积于水面之上,波光粼动,浓密水云宛如白雪丰堆,因而提名“雪波台”三字。然而于天下而言,当时马元杰只是地方乡塾一无名举人,因此并未得到青目。及马元杰蟾宫折桂,获新科状元,当地官老爷闻状元郎曾游历于此,立即红红火火操办起来,宴请马元杰亲题“雪波台”三字,铸一青铜匾于其上,并积极翻修扩建,增加了一些楼宇建筑。

此地虽尽得风流,风逍舞心中却没有任何逸兴。因他来此并非宴游,而是来杀人。

三两亭榭,四五阁宇,雪波台中建筑并不算多。风逍舞走进雪波台,目光落在远处屋舍群中。

只有那片屋舍适合羁押七八人,并有合理的地形布设防守。唐唐的家人若被关起来,一定就关在那里。

却见屋舍周围只得寥寥几人巡视着,风逍舞甚至不费吹灰之力,转眼就轻易制服了他们。不消片刻,他就已来到门前。

只是他不免感到奇怪。事情怎会进行得这般顺畅?

因苍穹帮从未将唐唐这个一般民众放在眼里?

还是因苍穹帮没想过风逍舞会来到此地,所以监守的人力也安排得不多?

无论是什么原因,苍穹帮绝不可能犯下这种错误,一定有不对的事,只是他暂未察觉,必须时刻保持警惕。风逍舞手搭在门上,准备开门。

却在此时,他的手不动了。

他手一直放在门上,既不敲门,也不开门。忽然,一道灵亮寒芒,他剑已刺进门中!

一道震耳欲聋的破门声,却并非风逍舞的剑发出,而是门内骤然耸出数把兵刃!风逍舞抽剑,倒掠十尺开外,却发现身后已有数人围起。

一阵爽朗的笑声从房内传出。风逍舞举目望去,为首一人正是万里独行!

“郭重山对你的分析果然分毫不差。”万里独行长笑,却带着一股讥诮与冷漠:“你虽机敏过人,思绪缜密,却在情绪波动时往往不能自已,从而无法在真正关键的时刻做出正确的判断。”

“你不妨多想一下,那女人虽微不足道,对你而言却相当重要。我们又怎可能让她得知她家人被关在何处,专程等你来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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