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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清净心 (第2/2页)

皇后把面孔上略带的三分笑意隐去,恳然地紧握她二人的双手,悄然道:“宫中人心复杂多变,唯有安保自身才能得顺遂,我不在的这些日子,要小心丽贵妃、宁贵妃,她二人势在后位,必不会善罢甘休。”

勋妃的胭脂色唇边微带丝丝鄙夷,她便仰起清定孤傲的眸子,道:“势在后位又能如何?我一来不与她亲近,二来更不屑趋附于她,皇上喜欢立谁便立谁是了。”

到唇边的叮嘱之话戛然而止,皇后想劝说什么便也无可了,只好将帘幔撂下依依送别,含泪道:“好了,时辰不早了,我该去清净园清心悔过了,妹妹珍重。”

嗒嗒的马蹄声渐行渐远,身后的红墙翠瓦也随着朦胧消失在眼前,却依稀可见勋妃与恭嫔遥立雾气中,久久不愿离去。

皇后是在一个深夜驱车赶到清净园的,夜晚的园中十分安静诡异,静谧得有些让人窒息,空气中顿然消散了七月的晴浓暖润,随之而来的是扑鼻的潮湿气息和一片清冷的寒意。

雾气伴着雨汽弥漫开来,皇后身穿的一件雾青色折枝莲花衣裙不免显得单薄冷俏,迎着入夜的凉风颤颤微抖,甬路上一盏一盏的昏黄灯火,将这个寂寥漆黑的夜点缀得更加幽深静寂。

这清净园本是仁帝清泰避暑,修身养性的一处宅子,后来改为潜心思过,静心修养的地方,院落屋阁虽不多,却都雕梁画栋,玲珑巧设,极为富丽。如今清净园荒芜潦草,搁置多年,粉饰的朱门绣墙也都脱皮掉落了许多,常年无人修缮,更添凄凉落寞之景。

顺喜紧随其后便一路小跑着上来,弓腰道:“回皇后主儿,这就是清净园了,皇上的意思是主儿先静心思过,无事不许出来,一切吃食,会有人送进去。”

皇后也未看顺喜,知道他正得势,且身后有丽贵妃撑腰,便只扶着翠竺的手臂,轻轻道:“知道了,你先回吧。”

顺喜的笑意带着几分温沉狡诈,便道,“嗻,奴才还有事交代,丽主儿吩咐了,九皇子、十三皇子您也不必忧心,有丽贵妃主儿照顾六宫,皇后主儿静思己过就是了。”

园中月色惨淡,烛火黑沉昏暗,夜里风大雾浓,皇后心绪不定,便勉强坐在一张藤椅上啜茶,那茶盏乌黑生锈,散发着一股霉味,秋荻挑亮了油灯在收拾衣裳,道:“这入了清净园,名字虽好听却这样冷僻,难为了皇后主儿受委屈。”

皇后淡淡卷起袖子将茶叶清倒掉,只道:“有什么好委屈,从前这样的屋子也不是没住过。”

翠竺愁容满面,她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歉然道:“奴才倒也惯了,只是主儿怀娠有孕,这里简陋不堪,奴才怕……怕腹中龙裔受损。”

皇后合上掌心,滴滴清泪便从手背滑过,她屏息凝神对着佛龛上宝相庄严的菩萨低头忏过,柔缓道:“不必为我太较真,能将就节俭就节俭吧,也怪我福薄,不能让我的孩儿和顺安稳,皇上淡漠手足,疑心妻儿,我与他也不会再有过多之言,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便是日夜祝祷,希望我的家人一世平安。”

赵得海忍着泪拾掇窗台桌椅,布满灰尘的轩窗经风一吹,飞扬着细渺的尘埃土垢,道:“承恩公大人已在路上,算算日子大概也快到了那苦寒之地,可怜三小姐和公子了,小小年纪受尽悲苦。”

皇后,道:“是我无用,佟佳一族遭人算计都不可知,生生连累了我的亲眷,这笔账日后我一定会找她清算。”

彼时寿康宫里,仁后躺卧在榻上咳嗽不断,几番疴痼顽疾医治后,仁后的神色有些苍白焦灼,脸上的蜡黄气息更是虚弱着一口气。乾坤守在身畔将仁后的双手紧握在胸前,久久不愿松开,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雾汽般的氤氲潮湿,哑然道:“怎么替皇额娘诊治了这么久却丝毫不见起色?”

黄贞显历经三朝,做事十分乖觉,道:“皇上万勿动气,主儿的病症乃是旧疾复发,伤至心肺,诱发咳疾,奴才为主儿化了宣肺止咳,解表化痰的药,想来主儿服下定能康愈。”

乾坤的声音微微深沉,像阴郁浓铅将要坠雨的云层,道:“不论用什么药,一定医治好皇额娘的病。”

众人唯唯诺诺,不敢回复一言,殿中清冷寂静,只听得衣衫簌簌的声响和喘气的轻微气息。仁后在咳嗽中挣扎许久,才缓身哀叹,道:“皇帝,你真让皇后去了清净园静心了么?”

乾坤面带失望之色,他闭目不语,只左手缓缓捻了一串翡翠佛珠把弄,道:“是,皇后从册立以来乖张怪戾,侍上不能尽心安顺,恪守孝道,驭下不能宽严相济,惹怒怨怼,她口出愤慨之语,毫无慈敬孝悌之心,儿子谕令她静思己过,算是便宜她了。”

仁后手端的一碗乌黑汤药不觉颤了一颤,忙抿下一口略带着几分凝神伤感,道:“皇后性改忽常,虽有冒失犯错,但毕竟是你的中宫,是你亲手册立诏谕天下的皇后,就因几句不和的话便要思过幽闭,实在不是仁君圣主贤德怀,治国安邦之理,她娘家的人一个个被你流放边疆,妹妹又惨死狱中,可怜皇后侍候了你二十几年,竟然落得这样。”

乾坤的神色阴郁难定,更与手捻了多年变得温润油亮的翡翠成了鲜明对比,语气清冽寡寒毫无怜惜之情,道:“儿子说过了,儿子可以对皇后既往不咎,但她的族人却不能偏袒饶恕!是皇后不听,一意孤行,儿子已经给了她温言软语,也是皇后性情不驯,十分执拗。”

仁后衰微的叹息声带了一种悠长的尾音,她病容憔悴的面孔渐渐平和着气色,忧愁毕现的目光深照着乾坤哀颓愤懑的眼,唏嘘道:“皇额娘老了,许是也不中用了,从前皇后为慧妃时,是何等的温婉聪敏,如今却行迹乖违,不知是人变了,还是心变了。”

乾坤恼怒般的听完,他的口气立时有些强硬冷厉,道:“皇后如此狂悖,朕如何还能容忍!只是责令思过,静心忏悔,实在不算委屈了她。”

但见乾坤心意已决,再无转圜的余地,仁后只好撂下药碗,顿一顿声音,沉静道:“清净园久无人烟,皇后去了也好,就当清净清净吧,只是一点,皇后与你虽有龃龉,但皇帝断断不可生出废后之心,皇后再有过错,也是小节,你俩先冷落几日清净心神,过了几日念在孩子的面上便会好的。”

乾坤额头的青筋突然微微跳动,道:“皇后对这个后位厌倦疲乏,儿子有心饶恕她顶撞悖逆之罪,可她丝毫不见改变,仍然乖戾任性,刚毅倔强,毫无顺从退让之意,儿子无法,与其整日见她阴郁寡言,不如去一处无人的地方清夜扪心,反躬自省。”

仁后咳嗽的声音骤急骤缓,待定了心神平和了喘气,便仰首道:“皇帝要这样想,便是你的不对了,皇后一无妒忌,二无失德,仅仅只是几句拌嘴就要惹得天下子民议论,这是不行的!再有九皇子、十三皇子乃是嫡出,嫡子之母被废黜,那嫡子将来如何自处?难道依赖庶子么?皇帝亲政多年,这些话应该好好顾虑。”

一阵寂静无言的沉闷,仿佛没有多说的言语,乾坤思虑良久,闭目叹息,便颔首笑道:“赵亲王瑞悊虽是庶出,却精通文武,贤明孝让,是为嫡长子人选。”

仁后气怒焦急,久久郁然,道:“皇帝之意是要册立瑞悊为太子了?瑞悊年少,更有一位能干的额娘筹谋,可他毕竟是庶子,眼下你有两位嫡子,皇后又怀了一位嫡子,这三位嫡子中不能选一位册立么?非要将庶子高高捧起。”

乾坤向上挑起双眉,唇边的笑意便凝挂在脸上,道:“仁帝是庶子出身,儿子也是庶子,从前孝顺皇后的嫡子在世时,儿子是心有执念册立嫡子为嗣,可这几年瑞殷学识愚钝,实在难成大器,瑞悊曾救过儿子性命,且屡建功绩,更可为储君之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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