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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死亡玩笑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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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节自习课结束后,铃声一响,教室里的众人立时奔出门。

盯了韶谌空座许久的迟休,也不由得加快收拾速度随即离校。

出校门时,迟休先从手机里翻到韶谌的号码,再向卖糖葫芦的小贩付钱。

看着手里泛着红亮光泽的山楂串,她似乎已经能想象到韶谌面对甜食的嫌弃表情,默然弯起唇角。

在路口等红绿灯的间隙,迟休正皱眉拨出第三个电话,可韶谌那边依旧没要接通的意思。

“哟?迟休。”颜青赶着自行车,在迟休身旁站定,“巧啊。”

被头顶突如其来的明朗声线吓一跳,迟休差点没拿稳手机。

“嗯。”

“去哪儿玩吗?”

迟休也不遮掩:“不,去找韶谌。”

颜青不解:“他醒了?什么时候?”

“什么?”

“韶谌啊。”

“他,怎么?”

颜青眉头皱得紧了些,迟休见状愈发疑惑。

“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颜青沉口气,从自行车扶手上腾出手挠了挠后颈。

“韶谌,昨天出了车祸。”

“我们昨晚去看他来着。”

“现在可能……还没醒。”

迟休闻言,心里猛然咯噔一下。

然而她此刻的脑子里,只无限循环着迟宽的脸庞。

以及那句用唇语说的。

扫把星。

毫不犹豫地,迟休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医院。

身后的颜青反应过来,忙喊:“第一人民医院!第二住院部十楼!”

靠坐在后座,迟休一直处于宕机状态,木然盯着副驾椅背。

她暂时没敢想象韶谌的伤势,秋英浅失去血色的脸如同电影定格一般浮现眼前。

讲不明是紧张还是担忧,胃里莫名翻腾得难受,像是要束紧什么,挤压呼吸。

在医院大门外下车,迟休胡乱抓起手边的东西奔向门诊大楼。

门诊楼与住院楼由一条露天回廊相连,所能涉足的范围里,地板基本滑得反光。

她刚跑过大厅,却不慎在住院楼下的电梯外滑了一跤。

身体与地面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路人皆往跪在地上的迟休投去探询目光。

迟休被膝盖传来的剧痛刺激得清醒一瞬,蹙着眉缓过劲,一只手撑住地面艰难起身。

腿上的痛感还没来及消散,她软着腿继续跑。

第二住院楼的人群密集许多,迟休在人群中穿梭,额角淌下汗的分不清冷热。

耳畔响起救护车的鸣笛声,她忽地眼前一黑,闪过那年斜坡路上的大滩血迹。

变味的血腥似乎又钻入鼻腔。

砰!

众人一吓,纷纷往摔倒在地的少女看去。

迟休这次却没了力气再站起来,瘫坐在地板上,双腿如注铅般沉重。

某一瞬,她好像丢了多年来所刻意坚持的矜持与体面,茫然而狼狈地望着前方。

路过的人各自忙碌,视线匆匆扫过迟休便急忙扯回,都好似为手里的白色纸张忙得不可开交,再腾不出手伸向眼前多余的灵魂。

步履踏地的声音交汇,听不见频率,融成一种默契的沉默。

良久,迟休终于站起身,走到电梯外等待。

轿厢里的失重感拖拽意识,沸腾的心被浇注恐慌,她如画的眉眼漾不开任何波澜,只木然盯住反光的轿壁。

电梯门开的那一刻,又没了跨出去的勇气。

她怕。

命运再跟她开一次。

名为死亡的玩笑。

迟休先在走道里找了一圈,没看到韶谌的床位,便跑到护士站前打听,得知他在靠近走廊尽头的病房里。

走廊空无一人,敞开的病房门不时传来痛苦呻吟,她拖着步子,盯住尽头半开的窗。

窗户不知何时幻化成手术室紧闭的门,绿色通道标志也在视野中渐渐染上红光,空椅上又出现熟悉的人,且不约而同地瞥向她。

迟休看清他们眸底的情绪。

无一例外的。

事不关己。

她不由得屏住呼吸。

生怕下一秒。

那扇门里会再推出一具裹着白布的尸体。

找到韶谌所在的病房,迟休在门外驻足,透过门板上的玻璃往里观望。

蓝色床帘前,景芸一手支着脑袋,靠住床边的椅子静静打盹。

而病床上始终没有动静。

迟休默默凝视少年苍白的脸。

莫名地。

秋英浅的脸重叠其上。

她瞳孔猛然一缩。

忙收回视线转过身,背靠墙壁。

走道里明明寂静无人,可迟休耳边的嘈杂愈发清晰。

“真晦气……”

“……克爹克娘的东西。”

“不学好,长大不是守寡就当小三!”

迟休缓缓阖眼,无力仰头。

无名的焦灼搅和着,凝作一把重锤,一下一下地敲在心上。

石不能奈何水能穿之。

强装坚硬的心。

同样如此。

时隔多年,她麻痹的心终于透彻,曾以为看不懂的情绪,此刻好似豁然开朗。

秋英浅的死所留下的阴影。

远比她想的要沉重。

即便事不关己,但负罪感具象成枷锁,强硬束缚早已碎心的躯壳。

明明跟她没关系。

明明她也不知情。

明明就是封建迷信。

明明――

“扫把星!!!”

迟休睫羽倏然一颤,脑中立时被某个声音贯穿。

她垂头,看向手里紧攥的糖葫芦。

顷刻,手好似被抽走气力,颤抖着,连同糖葫芦掉落在地。

刹那间,红色糖块飞散,而在她眼里,零落的糖渣愈发殷红。

宛如鲜血四溅。

仍记得好多年前。

同样是四百块。

同样是糖葫芦。

同样是她晚到。

同样是――

车祸。

“我……不是……”迟休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低声呢喃,“我不是……”

原本清晰的视野渐渐模糊,冷淡的眼再也盛不住沉重。

似乎连泪珠都不愿多作停留,尽数逃出眸底,砸向地面。

她哭了。

面无表情地,无声啜泣。

当年所谓亏欠秋英浅的眼泪终于汹涌,她再也压不住满腹痛苦,却始终只是安静垂头,任凭痛楚肆意,滋生倦怠。

上帝不会为她打开任何一扇窗,但会肆无忌惮地掐灭她所有的光。

迟休忽地相信起命运,而掺杂其中的诅咒则会终其一生去磨砺爪牙,捏碎她对救赎一切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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