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3）对攻 (第2/2页)

“是！”那个叫黄国胜的弟兄答应一声，站起来就是一枪，鬼子的重机枪立刻哑了；可是还没有等他菰（蹲）下来，就听到咻的一声，脑壳上突然冒出一朵血花，栽倒地上。高传奎晓得是鬼子狙击手干的，喊道：“大家注意隐蔽，鬼子有狙击手！”

这时，鬼子第1中队其他三个小队全部增援上来，跟一营在大桥两头展开对攻，鬼子攻不过来，但一营也打不退他们。

第113团指挥部里面，几个参谋听到大桥那边打得热火朝天，其他两个地方却清风哑静，一点动静都没得，就问刘放吾，是不是要二营或者三营分兵增援到大桥那边；就连齐学启，心里头也没底了，用征询的眼光看到刘放吾。刘放吾看看地图，坚决的摇了摇脑壳，命令二营、三营和搜索连加强警戒。

大桥那边打得闹热，莽哥在阵地上睡得安逸，还说起了梦话。突然，旁边的山猫轻轻推了推他。莽哥连忙揉了揉眼睛站起来，趴到壕沟上，看到五艘汽艇——本来一共七艘，经过大桥底下的时候，遭一营打烂两艘——从上面开下来停到对岸，成群结队的鬼子从树丛里钻出来，有的爬上汽艇，有的忙到（忙着）把木船、竹筏子往水里放。不消说（不用说），鬼子想从这里过江。

原来，鬼子第56搜索联队联队长平井卯辅听了冈田静修的报告，当了真，默到（以为）找到了远征军的主力，连忙命令第1、第2搜索大队、独立第24山炮大队走公路、第7运输大队走伊洛瓦底江，陆续增援上来。平井卯辅看到大桥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就分兵两路，一路增援第3大队，一路穿过树林，准备从下头江面宽阔、水流平缓的地方过江，向大桥迂回。哪晓得，这里也有一场恶战正等到他们。

七点来钟，太阳早就落到了山背后，看不到霞光，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突然从江对岸的树林里面，升起三颗绿色的信号弹，接着一阵震耳欲聋的炮声传来，炮弹像雨点一样落到二营跟搜索连的阵地上——对岸鬼子发现了这边的工事，开始了炮轰。第113团的各种火炮也不甘示弱，一齐向对岸的鬼子开火。一时间，火光乱闪，大地震动，炮弹拖出的曳光，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道漂亮的弧线，落到地上炸出一个个大凼凼，泥沙和鹅蛋儿石遭高高的抛到空中。照明弹不断升起来，把江面上、第113团阵地上照得明晃晃的，跟白天一样。

二营和搜索连阵地上，时不时有弟兄遭炸得飞起来，当场捐躯；即使遭弹片来上一下，也非死即伤；卫生兵们勾起腰杆跑来跑去，救死扶伤。

莽哥紧紧贴到壕沟背面，拿出烟给弟兄们一个分了一根，他晓得，等哈儿炮停了，就该是他们上场，那时候想抽也没得时间了。南瓜捡起莽哥丢过去的烟，拿出洋火划燃，正要往嘴巴上送，一发炮弹落在壕沟上爆炸，炸起的泥沙和小石头落下来，几乎把他全部盖了，只剩个脑壳和肩膀在外头，洋火也熄了。南瓜坐在那里，咧开嘴巴笑了一下，说道：“他妈的，这是老子最后一根洋火啊！”

话音刚落，突然轻轻咳了两声，接着扑的一声，一口鲜血从嘴巴里喷出来，脑壳一歪不动了。莽哥连忙扑过去，摇着他的肩膀，喊道：“南瓜，南瓜，你啷个了，你说话啊！”

可是南瓜已经再也不能回答他了。乌鸦和山猫勾起腰杆跑过来，刨开南瓜身上的泥沙，发现他胸口膛上有块碗口粗的鹅蛋儿石，把胸口膛打得凹了进去，晓得没得救了；两个人把他拖出来，小心翼翼的蓬到（靠在）战壕边上，乌鸦抹了一把眼泪水，帮南瓜合上眼睛，说道：“好兄弟，别走远了，在这里看着，我们替你报仇！”

他两个差不多从税警总团一成立，就一路当的兵，算起来已经十多年，生生死死经历了好多回，都挺过来了，哪晓得这回，南瓜却没有挺过去。乌鸦只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绞痛，就像那块鹅蛋儿石打在他心尖尖上一样。那边大胖捡起一块小石头，狠狠砸在地上，骂了一句：“我日他奶奶！”

莽哥木扥扥的做到地上，蓬到（靠在）壕沟边上，一句话也没得，眼睛里露出寒光；其他几个也没有说话，眼神都跟要杀人一样。当时铁锤死的时候，这几个都没有亲眼看到，现在眼睁睁的看到自己兄弟，连后事都没有交代一句就走了，心里自然好受不了。但是，这就是战争！

炮火渐渐稀疏下来，弟兄们抖掉身上的泥沙，趴到壕沟上，拉开枪栓。这时，江面上，鬼子的汽艇、木船、竹筏子开始出动，载着鬼子朝这边开过来，轻、重机枪、掷弹筒也朝这边发威。一直等汽艇、木船、竹筏子过了江心，快到岸边的时候，搜索连阵地上，岳孝宗才下命令开火。

随着岳孝宗嘶哑的吼叫，搜索连阵地上，各种武器迫不及待的开了火。紧接着，二营那边也动手了。江面上弹雨纷飞，水柱冲天，鬼子挤到船上，连一点腾挪的空间都没得，遭二营跟搜索连“半渡而击之”，不到二十分钟，江面上就飘满了木船、竹筏子的碎片和鬼子尸体，落到水里的鬼子则拼命往汽艇上爬；一艘汽艇挨了一炮，冒着黑烟在江面上打转转；另外一艘开得快些，将将到了岸边，也遭打得冒了烟，上面的鬼子从汽艇上跳下来，发疯一样向搜索连和二营的阵地扑过来，成了弟兄们的活靶子。后头的汽艇、木船和竹筏子看到势头不好，调转脑壳（头）回对岸去了。

鬼子一退，这边也停了火，赶紧加固工事，检查弹药，救治伤员，工兵弟兄们则忙到搬运弹药。莽哥把几颗木柄手榴弹盖子拧开，放在战壕边上，然后坐下来往弹夹里面压子弹；突然听到一个弱弱的声音喊自己，抬起脑壳，看到两个卫生兵勾起腰杆，抬着一副担架，担架上的伤员正向自己伸手。莽哥站起来仔细一看，却是跟他在都匀一路当兵、一路进搜索连的肖劲，连忙上去握到他的手，问道：“伤到哪里了？”

肖劲咧开嘴巴笑了笑，说道：“脚杆遭炸断了。”

莽哥一时不晓得说啥子好，他很少安慰人，只说：“莫得事，下去好好养伤。”

两个卫生兵抬起肖劲走了一哈儿，突然听到螳螂在那边喊道：“立正——”

莽哥听到，连忙站起来立正站好，向那边看过去：一个带眼镜、挂少将军衔的军官在刘放吾、鲁廷甲、岳孝宗的陪同下，顺到战壕一路走过来，满脸笑容，不停和弟兄们打着招呼：“呵呵，唐敬忠，当排长啦，上次见你还是个班长吧，刘晓春，腿怎么拉，好像不大利索，不要紧吧？我记得你，你是端木，哈哈，叫端木什么来着？……”

那个少将一路打着招呼，来到五班，跟其他几个人打了招呼，上下打量一下莽哥，问道：“这个兄弟我怎么不认识，你叫什么？”

没等莽哥开枪，岳孝宗抢着答道：“报告齐主任，他叫朱叔广，前年才入伍的。”

“呵呵呵，才入伍两年，不错不错，我记住你了，朱叔广。”

原来这个少将正是新38师副师长、政治部主任齐学启，问完莽哥，拍拍他的肩膀，回头一眼看到蓬到（靠在）壕沟边上的南瓜，正要跟他打招呼，却发现他已经死了，脸上的笑容马上消失了，连忙问啷个回事，乌鸦挺起腰杆，大声说道：“报告齐主任，五班弟兄想让他亲眼看到，我们怎样杀鬼子为他报仇！”

齐学启点点脑壳，立正向南瓜的遗体敬了个军礼，过了好久，才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