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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读小说网 > 北疆 > 第七章 我有刀笔当记人间 君为书生应济苍生

第七章 我有刀笔当记人间 君为书生应济苍生 (第2/2页)

书生作用,也就在手中的笔了,以之作诗作文,留下史料,留下故事,好万古流传。

有人读,有人听,有人不忘记有这么一群人,保卫家乡,死战不退,尽皆战死。

落雪了,好大的雪,雪花大如鹅毛,飘飘落下,很快蔓延一片白。

顾先生刚才的诗写得硬朗,那接下来,他李铭就填一阙儿女情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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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溪沙

雪落纷飞那年谁?峨眉冷对人往北,却问相思何时回?

一去三载音讯断,往生白骨且莫催,红衣女子哭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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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纷纷落下,在北疆。那年,谁是风雪夜归人?那年,谁的眸子通红,躲在远处,眺望一个人北上?

三年了,三年无音讯,他还好吗?她还好吗?而今日之后,他将死去,她会一袭红衣作嫁,哭他埋葬的地方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也许那一袭红衣会万里迢迢北上,寻他。也许有一块墓碑可以找到遗骨,也许有一个坟头可以了却牵挂。然后,没有然后。

李铭知道,心心牵挂的人在远方,等他归去,不仅仅是她,还有父亲母亲,还有兄长、弟弟、妹妹。

李铭爱谷山村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今日,他将战死,战死之前,他要为这片土地上将要战死的袍泽,写诗,祭奠。

国之大事,唯祀与戎。愿逝者安息,愿生者无遗憾。所以,又一首《浣溪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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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溪沙

几年心事雁南飞,数载羁旅人往北,枯枝偏瘦腊月梅。

君为离愁伤永夜,我思报国戍塞北,莫问布衣白发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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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马虎虎吧。这一群人,因为这几首诗词,必然不会像水花冒个泡后,淹没无闻。案首就是案首,拈手就来。借《浣溪沙》这个调子,我也献献丑。”

说完,新铺一张纸,顾子詹工工整整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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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溪沙

飘零半随湘江水,谁家娘子哭墓碑?碑下白骨尽劫灰。

悔恨当时成一对,堆砌相思无人陪,佩刀斩绝天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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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句最后一个字和后一句第一个字,读音相同,谷山村的教书先生顾子詹,果然把文字玩出了花。

一首《浣溪沙》,几多痴人泪!

“‘谁家娘子哭墓碑’?将来,到底是‘红衣女子哭墓碑’?还是我家娘子哭墓碑?”李铭知道,他死了,她一定会哭一场。

顾子詹相信,如李铭这般英杰,死在了北疆,即便千里万里,李铭念念不忘的那个她,一定会来奔丧,必然惊天动地,震动北疆。

李铭珍藏的那些来自于她的诗和词,顾子詹看过,惊为天人,不似人间惊鸿物。而且,一介女子,竟有武徒修为,好一个,文武全才。

顾子詹认为,那一个女子,一定是一个超出凡尘的女子,要不然,不会写出那么优美的诗词,不会让才华横溢的李铭念念不忘,不会让李铭连那么好的刘芷峦都忍心辜负。

人生啊,尽是阴差阳错。

寨门前的大火还在噼里啪啦烧,村子内的柴火被搬过来,丢下去。大火蔓延,一条火线,隔开寨门。

鹅毛雪仍在落下,白了大地一层又一层。

“如此良辰美景,刘村正,李案首,祭祀一番这方天地,可好?”

顾子詹打的什么主意,刘峰峦、李铭一听就明白,但不报任何希望。

传说,大神通者,哪怕相隔千里万里,心有所感,瞬息可至。说不定,发发善心,一根手指头灭了外面的盔狼。

刘峰峦和李铭对视一眼,点头,死马当做活马医吧。

“好。”“好。”两个人先后出声。

“我制礼仪。”这是顾子詹。

“我备贡品。”这是刘峰峦。

“我写祭词。”这是李铭。

很快,礼仪拟定,祭词写好,贡品备上。

只见,一个猪头、一个牛头、一个羊头,摆上祭坛,是谓三牲;一个很大的陶制香炉被抬上寨墙,香炉里插了三根大号香烛,一根敬天,一根敬地,一根敬鬼神。

一顶四四方方的红帽子被顾子詹戴到头上,充作四方请神冠,尾音拖得老长,念出:

“一跪天地生人。”

刘峰峦领头,然后李铭、朱越泽、司彦斌,然后一个个村民,跪下。

寨墙上面,寨墙下面,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跪的虔诚,祈求的虔诚。

雪越下越大,火要被熄灭了。万山寂静,沉默无言。

“跪。”“拜。”“起。”

“跪。”“拜。”“起。”

“跪。”“拜。”“起。”

如是三次。

突然,一阵狂风,莫名吹来,似乎天地做了回应,顾子詹头上的四方请神冠都被狂风吹歪了。

“回应了,回应了。”顾子詹暗暗说道,赶紧把四方请神冠扶正,念念有词,请神。

过了好大一会儿,修香火道的阴神没有请来,狂风一点一点停了。

不得已,顾子詹接着念出:

“二跪谷山养我。”

又是刘峰峦领头,然后李铭、朱越泽、司彦斌,然后一个个村民,跪下。

面朝谷山村忠烈祠的方向,期待好多,终究跪到了最后,也没有英灵显圣。

“不跪了吧。”跪了两次,跪了许久,神神叨叨这种事,刘峰峦从来看不到任何希望。

作为武修,刘峰峦更相信手中的刀,修香火道的来助拳又如何,不来助拳又如何?以信仰为香火,修神魂而已,变相的鬼修罢了。

至于虚无缥缈的神灵,更是缥缈无存!

神灵若在,岂有世间不公?神灵若在,岂有魑魅魍魉逍遥法外?

“最后一次,再试试。”之前,儒生自居,“子不语乱力怪神”的顾子詹,反而请求大家坚持下去。

又一次,顾子詹净手,净面,朝四方做了四个揖。然后,面朝北,对着屿山的方向,嘴中喃喃有词,半柱香后,尾音长长念出:“……三跪神魔救我谷山村。”

刘峰峦、李铭等人脸色立马变了,怎么多了个魔字,那可是朝廷严厉禁止的。

“都要死了,还怕什么,快跪。”顾子詹催促大家,口气肯定,似乎真的会请来什么!

拖拖拉拉,好大一会儿,看到落雪之下,火焰又小了,从来“宁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的刘峰峦,皱眉握拳好多不甘,再次带头跪下,然后是其他人。

数千里外,位于屿山沛祀大峡谷中的一座山神庙,山神庙内一个栩栩如生的石头雕像,竟然动了。

“有故人在祭祀我,召唤我,请求帮助。”石头雕像喃喃自语,本想寄魂而去,却想到了什么,担忧地看向屿山的更深处。

神魂如电,腾云驾雾而起,往屿山的深处飞速而去。

好大一头蛟龙卧在深不见底的水潭边,赤红色的鳞片,赤红色的长须,神骏不凡,蜿蜒盘旋好大好大一团。

突然抬头,赤红色蛟龙发现了一缕窥视他的神念,仰天咆哮,地动山摇。

石头雕像似乎吃了亏,收回的神念夹杂了一缕黑丝,剔除不去,寄魂往南,已不可能,抬头,向着南方叹口气,如柱而立,一动再也不动。

似乎有个看不见的影子摇了摇头,沉寂下去,任凭特定的祭祀之语不断传来,不闻不问。

谷山村寨墙之上,顾子詹的脸色由期待变为失落,又由失落变为极度恐慌,却强忍住不让别人看出来,继续接下来的仪式:“上祭词。”

李铭上前,大声念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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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分阴阳,人分男女。今谷山村一众善男子善女子,备三牲以拜诸神灵佛陀。盔狼来袭,我之将亡。漫天神佛,请以援手。我等必以立庙,年年祭祀,月月上供……尚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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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巴巴期待的事情没有发生。到最后,皆是一场空,但总比没有尝试强。

本来就是飘渺不可及的可能。刘峰峦、李铭、朱越泽等人不作抱怨。

要不是教书先生顾子詹提出,村正刘峰峦同意,立了大功的李铭附议,这场祭祀根本不会举行。临时抱佛脚,抱的也太假了。

众人死心之后,顾子詹、李铭继续写诗、作文、联对,一老一小,忙得不亦乐乎。

刘峰峦继续带人布防,运柴火,拆房子,忙得脚不沾地。

数秒如年,苦挨而过。终于,从各家各户搬过来的柴火烧得差不多了。

拆房子还在进行,而雪越来越大,关于生的希望,越来越小。

而雪中竟然夹了雨,好奇怪的雨夹雪,谷山村从来没有出现过。

一切似乎都来不及了。

靠一把火,把盔狼挡了这么久,久到一大一小两个文人都忙活吟诗作赋半天了,都祭祀过一番天地了,都请过漫天神佛来帮忙了。可惜神与佛,哪怕是魔,也没有请到。

但多赚了这么长的时间,该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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