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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 (第2/2页)

冼皓小声道:“不早了,还去吗?”

尚妮拉住冼皓手道:“姐姐,我们一起去唱歌呗!”

冼皓不适应和人有身体接触,本能地就想把手抽出来。可是尚妮喝得有点兴奋了,就是抓住不放,可能是觉得假如就自己一个小姑娘,陪一群男人唱歌不太好,所以坚决要拉着冼皓一起。

冼皓只得无奈地点头道:“好吧。”

已经掏出手机准备叫代驾的丁齐也改了主意,决定和他们一起去唱歌。叶行也随声附和。今天本该做东的朱山闲一见这个场面,便对谭涵川道:“我陪他们去唱歌,你去不去?”

谭涵川摇头道:“我就不凑热闹了,先回家。”

范仰也说道:“我也不唱了,先回朱区长那里。正好趁着你们不在,我得空好好研究研究那道门。”

谭涵川和范仰分别开车走了,另外七人就在附近找了一家KTV,要了间大包开始唱歌。庄梦周是个麦霸,连着唱了好几首,调都跑出花样了。后来麦克风被石不全抢过去递给了尚妮。到最后叶行酒喝兴奋了,也开始抢起麦来,庄梦周倒坐下不怎么唱了。

至于朱山闲,陪丁齐和冼皓坐着,没怎么唱歌,但也没有耽误和大家喝酒。他们一直唱到了半夜,最后当然是朱山闲结的账。假如不是庄梦周说了一句:“时间差不多了,朱区长明天还要上班呢!”估计另外那三位麦霸还得唱一阵子。

叶行自己打车回家,朱山闲叫了辆专车,带着石不全、尚妮、冼皓一起回去。而丁齐则叫了个代驾,先送庄梦周回酒店。

庄梦周坐在车上还问:“小丁啊,你看我喝多了吗?”

丁齐很专业地答道:“界乎多与不多之间。根据我的研究,喝酒分三个阶段,清醒阶段、精神兴奋阶段、神经麻痹阶段。酒量因人而异,但规律是相同的,如果到达第三个阶段,就是进入了醉酒状态。我观察您的反应,差不多正处于精神兴奋与神经麻痹的临界点。”

庄梦周呵呵直乐:“我随口一问,丁老师就答出了这么一套研究成果,看来也是没少喝呀。你们搞心理学的,难道也研究喝酒?”

丁齐说:“我学的是精神卫生专业,饮酒和醉酒也伴随着精神与神经现象,还有心理状态的变化,当然是研究领域之一。我刚才说的三个阶段,对于有些人来说,体现得并不明显,比如有人酒精过敏,可能直接就进入第三阶段了,但在庄先生身上体现得很明显。”

庄梦周说:“观察得这么仔细,你累不累啊?”

丁齐笑道:“您这话说的!其实我自己根本没感觉,只是平时养成的习惯而已,并不是故意要观察谁,就是对各种事物的印象比较清晰,有直觉式的判断。”

“丁老师是天才啊!我再请教一个问题,谁喝到什么程度,你能看出来,可是喝酒的人自己,又怎么能知道呢?”

丁齐想了想道:“很多人自己其实是意识不到的,在精神兴奋的时候,临界状态很快就会过去。如果非要说办法,倒是有一个,那就是体会自己的呼吸。什么时候觉得呼吸变粗重了,也就是感觉比平常气闷、需要更急促的呼吸,那就是进入神经麻痹状态了。”

庄梦周说:“这可不太好掌握。”

丁齐说:“本来就很难掌握。”

两人说了一路酒话,丁齐本有心请教一些江湖门中的秘事,但当着代驾的面又不太好开口,很快就到地方了。

第二天是周四,丁齐在医院有挂号预约,没和大家一起吃午饭,晚上下班是和叶行一起过来的,到院门口恰好碰见了范仰,三人一起进屋。庄梦周中午已经过来了。朱山闲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才下班,他回来得最晚。

吃晚饭的时候变成了九个人,还是在二楼的露台上,一点四米长、零点七米宽的餐桌就显得挤了,但将座位向后撤一点,倒还勉强能坐下。谁也不想被这个小团队排斥出去,那就大家一起挤挤吧。

尚妮显得有些沮丧,同时也有些疲惫,因为整个上午和下午,她都在后院门口坐着,依秘术运转心盘,分明有所感应,可感觉总是差那么一点,依然没有看见小境湖。

石不全一直在小声安慰她,谭涵川则劝道:“你先歇一天吧,不要再这样持续运转心盘了,消耗很大的。你这算是身体很棒了,假如换一个人,说不定下午就晕过去了。”

朱山闲也和声细气道:“尚妮师妹,不要着急,小境湖自古就在那里,谁也偷不走。我们都已经发现了,好好休息休息,再找找状态,你迟早也会发现的。”

庄梦周轻轻点了点头道:“有些事的确急不得。我今天听谭老师又讲了一遍朱师兄的祖师陈眠竹的故事。陈眠竹进入了小境湖,可是他的弟子却没有找到。那时候梁云观还在,后院门就在这里,我想他有可能也看见了小境湖,但是没能进得去。”

一听这话,众人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朱山闲摆手道:“庄先生,您就别叫我师兄了。”

庄梦周一笑:“跟着大家叫顺嘴了。”

谭涵川却神色凝重道:“庄先生,您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庄梦周说:“我就是劝大家不要着急。既然有人进去过,就说明是能进去的。阿全的想法也许不错,但是需要时间。现在虽然尚不清楚打开小境湖需要多长时间,但是回头想想,你们发现小境湖用了多长时间?”

范仰答道:“自从听叶行讲起他爷爷的故事,到现在,我不多不少用了一年。”

叶行说:“那我也是用了一年。”

石不全插话道:“你不算发现了。”

叶行反驳道:“我从头到尾都参与了,和大家一起发现的。我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小境湖,但是通过你们的观察,我也确认了它的存在,这就是发现!”

丁齐点头道:“叶总的话,从逻辑上是没错的!假如按照这个逻辑,从我给田琦催眠开始,去年十月到今年五月,我用了大半年。”

朱山闲说:“话要是这么说,从我师父临终时讲述祖师代代相传之事,那我岂不是用了十几年?”

石不全嘀咕道:“十几年恐怕还不止,别忘了我们是凭借传承秘术才发现的小境湖。从我自小学艺时起,用了二十年都有了吧?”

冼皓总结道:“你们出来两种算法了。如果从学艺时起,我也等于用了十几年。但从听说消息时算,我和庄先生倒是最短的,发现小境湖差不多只用了三天。”

丁齐问:“假如按照另一种算法,我怎么算?”

冼皓又说道:“其实我是借了大家的光,你们都费了这么长时间的心力,方外秘境也是你们发现的。假如真能进得去,无论有什么收获,也都是你们先得。”

尚妮道:“我也是。”

庄梦周不得不表态道:“我当然不会和大家争什么收获,而且谈这些为时尚早。刚才的意思是,大家发现小境湖是因为具备了很多条件,这么多人也用了这么长时间,所以从发现小境湖到打开小境湖,恐怕同样急不得。我想问问诸位,你们愿意花多长时间,又能在这里待多长时间?”

这倒是个关键问题。假如丁齐和叶行都算半个疲门中人,两人加起来顶一整个的话,那么如今江湖八门传人便聚齐了,可是大家又能在这里聚多长时间呢?

朱山闲说:“我没关系,就住这里。”

叶行说:“我和范总就在境湖市,每天都可以过来。”

丁齐说:“我也没关系。”

谭涵川说:“我请了三个月的假。就算三个月之后,每逢周末或是节假日也可以过来,反正坐高铁也就两个小时,境湖南站离这里又很近。假如不嫌麻烦的话,选好合适的车次,其实平时的晚上也可以赶过来。”

尚妮小声道:“现在是五月份,我六月末有事得回去两周,接下来的两个月也都有空,九月初才会有别的事。从我那里坐高铁到境湖南站只要一个半小时,按谭老师的说法,就算回去了节假日也可以过来,平时有事也可以赶到。”

一听这话,丁齐就知道她是一位在校大学生,而且还不是四年级的。她平时可以翘课,但是期末得回去考试,接下来就是放暑假,直到九月初开学。估计在座的也都听出来了,只是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挑破。

石不全说:“我在哪里工作都一样,不用考虑我。”

冼皓说:“我也是,通常都是在家工作,只是偶尔有事出门,留在这里也没什么关系。”

叶行追问道:“冼师妹是做什么工作的?”

冼皓说:“我是做编导的。”

丁齐也很感兴趣地追问道:“哪方面的编导?”

冼皓说:“影视剧、舞台剧的编导都做。”

叶行说:“冼师妹与其做幕后编导,倒不如登台做个明星,一定会成为巨星的!”

冼皓没有接话,大家又都看着庄梦周。庄梦周笑道:“我是个自由职业者,来去自由,不用考虑我的时间。”

大家在这个重要问题上达成了一致,如此一来心里倒是安定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么着急。既然小境湖可以打开,那么就想办法把它打开,事情要一步步来,线索也许就在过程中。假如按照石不全原先的想法,接下来的一个步骤,就是要等尚妮“看见”小境湖。

尚妮听从谭涵川的劝告,这一整天都没去后院门口坐着。这天晚饭后,后院门位置先是被朱山闲占据,再被范仰占据。小境湖规模浩大,仿佛令人百看不厌。他们越是这样,看不见小境湖的叶行心里就越痒痒,跟有只猫在挠似的。丁齐当然也有这种感觉,只是尽量忍住了。

朱山闲、谭涵川、范仰、石不全包括冼皓,他们明明早就看见了小境湖,为何还要一遍一遍地去看呢?根据几人的描述,那道门通往小境湖的位置是在山中高处,云层飘荡仿佛就压在门梁上,当年的梁云观或许就是因此而得名。

飘荡的云雾遮挡了远处的景色,而小境湖的范围又极其广袤,所以每次都能看到不同的景致。另一方面,既然谁也不清楚怎么进入小境湖,那么观看的过程说不定能发现奥妙,或许看着看着,就能找到线索。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基于丁齐提出的一个假设,或者说是丁齐对所观察到的现象所做的一个总结。丁齐自己看不到小境湖,他观察的是已经看到小境湖的这些人。

丁齐问所有人,你们既然已经发现了小境湖,再去后院门口的时候,是否一眼就能看见?答案却不是这样,仍然需要一个过程,借用庄梦周的说法,这就是一个“入境”的过程。而丁齐却从专业角度总结,这就像进入某种特定状态的过程,类似于催眠。大家从站到后院门口到能够看见小境湖,或多或少都需要一段时间,长短不一,有时候刻意去看,反而不容易进入状态,好半天都看不见,这首先是范仰总结出来的。

丁齐的第二个问题就是:你们能不能瞬间就看见它?就像这世界上真正存在的景色一样,推开门抬眼望去,那就是小境湖。这个问题也包含着一个假设,就是大家要达到这种状态,才能满足开启小境湖的条件。众人皆深以为然,如今都在练呢。

丁齐暗自仍以他熟悉的催眠类比,实际操作中也有瞬间催眠技术,但想成功有一些前置条件。而对这些江湖高人而言,前置条件其实已经具备了,他们已经能看见小境湖。类比只是类比,眼前的状况早就远远超出了普通的催眠术范畴,且看他们各自如何去施展八门秘术。

其实丁齐还有第三个问题,那就是“你们这些人能否不受打扰地共同看见小境湖?”。如今他们都是一个个轮流到门口去看,尽量避免彼此之间的干扰。可是按照石不全的想法,集齐江湖八大门传人便是开启方外世界的钥匙,那么需要所有人处于同一状态才行。

但是这个问题丁齐并没有问出来,先解决前两个问题再说吧。

天色已晚,庄梦周已经回酒店休息。但范仰还没有走,仍然在后院门口站着呢,左手真的拄了一根棍,右手还托了一个碗。刚开始这只是石不全故意损他,可是到后来,范仰自己也觉得可以试试。

叶行也没走,坐在客厅里刷着手机耗时间,唯恐错过什么。丁齐潜意识中或许也有这种心态,所以他把笔记本电脑拿到客厅里,正在整理病历资料。尚妮从楼上走了下来,来到丁齐身边小声说道:“丁老师,不好意思,打搅你了。”

丁齐合上电脑道:“不客气,你没打搅我,有什么事吗?”

尚妮有些吞吞吐吐道:“是这样的,我想找您单独聊聊。”

丁齐问:“我们去哪里聊?”

这时石不全推开书房的门道:“你们就到书房里聊吧,既安静又方便,我把地方让出来。”

这小子猫在屋里干什么呢?尚妮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他居然都听见了。丁齐和尚妮便进了书房,这里是石不全现在住的地方,但这位宅男并不邋遢,屋子收拾得非常整洁,沙发上也看不到枕头和被子,杂物都塞进了书柜里。朱山闲以前不长住这儿,屋子里放了整面墙的书柜,却没有多少书,被石不全当作衣柜兼杂物柜用了。

丁齐招呼尚妮坐下道:“尚妮师妹,你怎么想起来要找我单独聊?”他也叫尚妮师妹,是跟着大家叫顺嘴了,或许潜意识里也想以江湖八门中人自居吧。

尚妮很实诚地答道:“是冼皓姐姐叫我来向您请教的。她说你和这里的其他人不一样,有时候很多事情或许是旁观者清。后来我私下问庄先生,为什么他们都能看见而我却看不见?庄先生神神秘秘地告诉我,和他们相比,我少做了一件事,并让我自己回去好好想想——究竟是什么事?我想了一个晚上,想到了很多事情,但是觉得都不对。刚才突然想起来,我没有找丁老师单独聊过,而他们好像都这样做了。”

这算什么答案?但是丁齐转念一想,事实好像还真是这样。庄梦周分明就是指点尚妮来找丁齐,可是话又不直说,而是让她自己去想。丁齐自有专业的思维方式,很自然地就从庄梦周的角度出发,琢磨他为何要这样指点尚妮,居然也琢磨出意思来了。

想看见小境湖,需不需要借助江湖八门秘术?答案是未必需要!更进一步,居然任何一门传承秘术都不是必须的!江湖八大门各自的秘传,分别是:惊门的灵犀术、疲门的观身术、飘门的隐峨术、册门的入微术、风门的心盘术、火门的炉鼎术、爵门的望气术、要门的兴神术。这八门秘传都不是用在发现方外秘境这种场合的,但可以借助它们看见小境湖,只能说其中有某种相通之处。

只要找到了其中的相通之处,也就解决了问题的关键,而八门秘术各有侧重,可能都包含了某种入门的方法。目前不知道这个关键在哪里,但从现象总结来看,所有能看见小境湖的人,确实都和丁齐单独聊过,庄梦周指的没错!

那么丁齐是什么人?他是个心理医生!想到这里,丁齐脑海中似有灵光一闪,对呀,心理医生就做心理医生该做的事情,把这些江湖高人看作求助者或患者,尝试着去解决他们的问题与困扰。想明白了这点,丁齐也找回了自己的状态,那就从最常规的摄入性会谈开始吧……

“尚妮,你来这里之前,为什么会叫一辆三轮车,在南沚山森林公园附近转了五个多小时?”这是丁齐的引导性话题。

尚妮答道:“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嘛,身为江湖风门传人,来到这里当然要首先考察山川地势。心中先有天地山河,才可以运转心盘。”

从心理咨询师的角度,丁齐感觉已经快抓住问题的关键了,一指书案道:“你心中既然已有一座南沚山,那就把它画出来让我看看。不需要太复杂,勾勒出轮廓就行。”

尚妮便坐到书案前画了一幅画,别人在这里画的都是小境湖,丁齐却让她在这里画南沚山。尚妮只用了不到两分钟就画完了,纸上是一条条向上弓起的弧线,代表的是一座座山峰。丁齐看了不禁连连点头,这小姑娘的确很有功底,那五个多小时也没白费。

假如换一个人可能看不明白这张图上是什么东西,但丁齐反复研究过南沚山的高清地形图与卫星图,能看出来这就是南沚山森林公园最简练的示意,各个山峰的大小和位置都标注得非常准确,假如脑海中没有清晰的三维立体模型,断然是不能随手画出来的。

丁齐指着这张图道:“我们可能找到问题所在了。你心中已有一座南沚山,无论怎样运转心盘,所见仍然是南沚山。你看的根本就不是小境湖,如果方向错了,做得再好,可能错得越离谱。”

尚妮眨了眨眼睛道:“哦,好像真是这样!那我应该怎么做呢?”

丁齐问:“你是不是有感觉,门外有另一道风景?”

“是的,但感觉就差那么一点点,无论我怎样运转心盘,总是看不见。”

丁齐想了想道:“我不懂心盘运转,但我可以提一个建议。这样吧,我们先定一个小目标。”他把手中的这张纸撕了,“你要看的不再是南沚山,甚至不要刻意去运转心盘,而是去体会你有感觉的这种状态。假如动用风门秘术,那就去观察门外那道你看不见的风景。”

尚妮皱眉道:“这怎么做呢?”

“怎么做靠你自己,我们的小目标就是从撕掉这张纸开始……”话说到这里,那张纸已经被撕成碎屑,被丁齐扔进了废纸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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