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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善围 第167节 (第2/2页)

当年沐春和父亲沐英吵得最厉害的时候,沐英骂他生他不如生个皮蛋,气得沐春拿刀割自己,指着流出来的鲜血说流着沐家的血,不如流酱油。

如此糟糕的父子关系,还有父亲把他吊着打到晕死过去的童年阴影,让沐春对所谓家族传承、血脉姓氏都嗤之以鼻。

“要是跟我姓,她就得叫做‘沐雷’,听上就像一个留着络腮胡的抠脚大汉,不妥不妥。”

父亲把女儿照顾的很好,又当爹又当妈抚养着女儿,胡善围对父亲只有感激,并不觉得改名字有什么不妥,何况就像沐春说的,不叫胡善祥,就得叫“沐雷”……还是算了吧,女儿懂事了会恨他们夫妻的。

胡善围亲了亲怀里的卤蛋,自己生的,就是丑成小龙虾也无所谓,没有什么比健康快乐长大更重要的,若不是沐春在家里照顾女儿,她也不能在后宫里漂亮的逆袭复仇。

她还能怎么样?当然是选择原谅春春啦。

旅途疲倦,又担心重蹈范尚宫的悲剧,时刻保持警惕,此刻丈夫女儿热炕头,她才彻底放松了,困意席卷而来,伴随着沐春絮絮叨叨的女儿经,她沉沉睡去。

“……我跟你讲,阿雷身体可好了,春天时候出痘,也就烧了一天水痘出,该吃吃,该玩玩,就像没事人似的。老朱家的这个孩子就差很多,断断续续烧了五天,若真出了意外,我怎么向燕王妃交代?吓得我都准备了一个和他相貌相似的男童,准备将来交差,幸亏后来慢慢好了,没有用上。”

胡善围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天气凉快起来,睡的太舒服,她都舍不得睁开眼睛,顺手伸向枕边,想要摸一摸女儿的和尚头,岂料摸到了一头青丝,吓得她“垂死梦中惊坐起”,“谁!”

“睡你旁边的还能是谁?你的丈夫。”沐春霸占了她的枕头,衣襟半敞,隐隐露出腰腹此起彼伏的肌肉,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高高的翘起、交叠在膝盖上,从胡善围居高临下的视线看过去,宽大的裤管裤管处春光乍泄,一枝“红杏”出墙来。

沐春姿态撩人,大夏天里春意盎然,看得胡善围口干舌燥,不禁舔了舔唇,不过,她理智尚存,四处张望,问:“女儿呢?”

“这个时辰阿雷和小基在认字、写大字。先生每天教五个字,大概一个时辰,漏壶漏完就结束了。”沐春将一个装满细沙的漏壶倒置,细沙无声的瓶颈交差处的缝隙漏下。

沐春眨了眨眼睛:“他们在菊花田中间的凉棚纱帐里学,那里光线好还凉快,晚上的饭也摆在那里——离我们有些远。你仔细听,能够听到他们的读书声吗?”

胡善围竖起耳朵细听,的确听不见什么,只有隐约的虫鸣鸟叫声,说道:“听不到。”

“很好,他们也听不到我们的……”沐春一把将胡善围扯到枕边。

卧房中,漏壶无声人有声。

菊花地的凉棚里,阿雷和朱瞻基都是聪明的孩子,五个很快学会了,每人抄了两篇大字后就要出去玩,临时顶替当先生的胡荣见女儿女婿还没来接人,便轻咳两声,“今日天色还早,要加学一篇《声韵启蒙》——背会了明日带你们去茶馆看《西游记》,明日演孙悟空大闹火焰山。”

听说有戏看,还是最喜欢的孙悟空,两个孩子顿时坐住了。

“春对夏,秋对冬……舞蝶对鸣蛩。衔泥双紫燕,课蜜几黄蜂。春日园中莺恰恰,秋天塞外雁雍雍……”

今日晚饭吃的有些晚,菊花田凉棚纱帐里点起了羊角灯照明,一家人围坐吃饭,为胡善围接风,两个孩子身形小,在旁边小桌上坐着吃饭,大桌上,夫妻请胡荣上坐了,沐春和胡善围对坐。

父女时隔二十年,才重新坐下来一起吃顿饭,往日耿介都随着岁月消失不见,胡善围发现父亲这几年明显显老了,鼻子一酸,“本打算明日去书坊看望父亲,没想到父亲当了阿雷的先生。”

二十年来首次和女儿同桌吃饭,胡荣依然觉得幸福来得太快,有些局促,心里明明热得像一壶开水,外表却表现出近乡情怯般的疏淡局促,说道:

“开蒙的先生本不是我,以前那个先生……和阿雷脾气不太对付,辞馆走了,新的先生还没请到,不能耽误孩子们的学识,我些许识得几个字,就来教教他们。”

胡荣出身山东书香门第,家学底蕴还是不错的,胡善围就是父亲亲自启蒙教诲,如今教外孙女和未来的皇太孙,只会比以前更尽心。

知女莫若母,胡善围看着小桌埋头吃饭的“卤蛋”,“是阿雷淘气,气走了先生吧。父亲现在教她,她可听话?”

胡荣看着可爱的外孙女,顿时放松下来,“一个时辰之内,还是听话的,超过了就不耐烦,不过她学的很快,教几遍就会,和你小时候一样聪明。”

沐春连忙给岳父大人解围,“本来我想亲自上阵教书的,岳父问我都看过什么书,然后说我陪着他们玩玩就行了,免得耽误了自家人,呵呵。”

第197章 退休老干部

阿雷和小基埋头吃晚饭,小基一碗饭管饱,阿雷吃了一碗还要添饭,小基吃的慢,阿雷吃饭快若旋风,所以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放下碗筷,然后一人扛着一个纱兜,跑到菊花田里扑萤火虫。

沐春只吃了个半饱,他很有眼色,晓得父女有很多体己话要讲,便放下筷子,谎称自己吃饱了,去了菊花田跟着女儿的屁股后面跑。

父女时隔二十年同桌吃饭,共同的话题除了阿雷,竟无话可说了,胡善围为了掩饰尴尬,给父亲泡了一壶茶。

胡荣受宠若惊似的接过茶杯,饮了一口,连说好茶。胡善围随口说道:“宫里皇上皇后喝的茶,父亲既然喜欢,拿一斤回去。”

胡荣觉得尴尬,好像他说好是为了向女儿伸手要东西似的,他真不是这个意思。说要,不好意思;说不要,又不给女儿面子。

胡善围在后宫早就修炼成精了,可是面对父亲,她居然有束手无策之感,看到父亲尴尬的神色,她立刻晓得自己说错话,可是父亲说茶好喝,她能毫无反应?

胡善围也不知道怎么说、怎么做才是正确答案。比起其他关系,家庭关系才是真的最难修复,因为这其中最难说谁对谁错,且在破碎的时候往往悄无声息,就像癌症似的,等你意识到这个问题,觉得身体开始不舒服时,就已经很严重了。

二十年的隔阂,纵使双方都有意消除、靠近,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还得慢慢来。

由己度人,胡善围离开女儿四年,女儿对她有陌生感、不信任,她此时是什么心情,父亲就是什么心情,而且,父亲就这样过了二十年。

胡善围默默给父亲倒茶,自己也陪着喝茶,默默看着菊花田里两个小人和一个人扑萤火虫玩耍。

捉了半袋子萤火虫,沐春一手一个,将两个孩子提放在宽阔的肩膀上,回到纱帐里换下汗透的小褂,以防咳嗽着凉。

脱下濡湿的衣服,换上干衣,胖瘦对比明显,小基一根根肋骨清晰可见,配上刚刚吃饱的圆肚子,活像一块琵琶。阿雷则大头双下巴不见脖子,圆头圆身,由大小两颗卤蛋组成。

侍女端上西瓜,胡善围提刀来切,卤蛋跳动着,非要“姐夫来砸”。

沐春对女儿百依百顺,挽起袖子,一拳砸过去,嘣的一声,红艳艳的汁水飞溅,卤蛋表示很满意,“像放烟花一样的,冷的烟花。”

沐春可得意了,“阿雷的想象力不一般。”反正自己生的,放个屁都是香的。

沐春熟练的用勺子挖出西瓜球,剔除瓜子,给两个孩子吃,胡善围也帮忙剔瓜子,但是阿雷只吃沐春亲手剔的。

胡善围吃着西瓜都吃出酸味来,心想来日方长,陪女儿久了,定能接受她这个亲娘。

吃了瓜,琵琶和卤蛋继续在菊花田里奔跑扑萤火虫,胡荣告辞,他要回书坊,胡善围留父亲住下,“天色已晚,这里有的是房间。”

胡荣内心一暖,还是拒绝了,“我若在这里,祥儿必定日夜黏着我,你就没机会接触她了。你莫要着急,沐春刚开始把她接回来的时候,她也是拒绝的,整天哭着要找我,我不得已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后来沐春悉心照顾她,陪着她玩耍,还有小基这个同龄的玩伴在。慢慢的收了心,和沐春一起过了,只是一声爹爹始终改不了口,等她懂事了,她必会明白你们当父母的苦衷,女儿变妹妹,是为了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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