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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善围 第216节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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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善围实话实说,“以前那副已经腐朽,这是拆了重新搭的。权贤妃是朝鲜来的,喜欢打秋千做戏。”

“物是人非。”怀庆公主抚去秋千座上积雪,“胡尚宫推一推我。”

胡善围轻轻推着怀庆公主的脊背。

怀庆公主高高荡起来,落地的瞬间,还故意用靴尖踢飞积雪,像是回到过去无忧无虑尚未下嫁时的公主时光,“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昨晚,我梦到驸马了。”

怀庆公主说道:“我梦到初见他的时候了,端午射柳,他三箭皆中、后来打马球,他不争不抢不下黑手,光明磊落。最后划龙舟,我伪装少年,拿着船桨坐在他的身后,不料龙舟倾覆,我不会游水,是他潜到水底把我拖上岸。”

胡善围没有想到当年划龙舟还有这种奇事。

“我这些年,每天,无时无刻都在想他。”怀庆公主荡着秋千,北风肆虐着她的脸,强忍住的泪意在眼睫上结了一层白霜。

兔死狐悲,看到怀庆公主如此感伤,胡善围由己度人,想到若是这次沐春去交趾平乱不能归来,她大概也会像怀庆公主这番痛苦。

胡善围说道:“驸马他从来都是一个优秀的人,他没有辜负国家,也没有辜负公主的一片深情。”

怀庆公主停止荡秋千,说道:“可是他辜负了你,你不恨他吗?”

“恨过。”胡善围说道:“不过,从我不爱他那一刻开始,我就不恨他了。”

怀庆公主抓着秋千的右手突然一把抓住了胡善围的手,“我这些年在痛苦里煎熬的时候,总有一个羞于言说的幻想。我幻想王宁在父皇提出时候的拒绝了,你和他破镜重圆,重归于好,你出了宫,成为永春伯夫人。”

“皇帝的女儿不愁嫁,我失望过一阵子,还是听从父皇母后还有母妃的选择,下嫁给一个不似王宁那么优秀的人,一辈子无波无澜。驸马只是我的附属品,有他无他,都不会影响我的生活,不爱,也就不在乎,死了驸马,我照样富贵一生,没有什么多大的忧愁,那样该多好啊。”

胡善围说道:“如果那时候王宁拒绝高祖皇帝,我和他都会死的,这才是现实,皇权之下,向来是得不到,便毁掉,没有谁能够破镜重圆。公主不要胡思乱想了,没有什么如果。爱过就是爱过,不要自欺欺人了,王宁他配得上公主的爱情。”

怀庆公主还是不肯放手,欲言又止。

胡善围干脆利落的说道:“爱过,他是我最初和最痛的爱。”

怀庆公主得到了答案,终于放手,她自嘲似的笑了笑,“我堂堂大明公主,还是不如胡尚宫你大气,你从不后悔爱过他,我却幻想如果没有爱过他会是怎样的人生。”

“人生在世,有情皆孽,若想脱离苦海,只能断情绝恋,可是这些年过去了,我儿孙满堂,富贵荣耀,依然无法停止去想他,去爱他,我的身体已经在情事上耗尽了,出不去了,看来唯有死亡才能得以解脱。”

怀庆公主思恋成疾,郁郁而终,在腊月初离开人世,永乐帝下令厚葬。按照皇室规矩,公主不能与驸马合葬,怀庆公主临死之前,嘱咐两个儿子将驸马身前的一套衣冠放在棺材里,和自己并排放在一起。

两个儿子痛哭应下,怀庆公主葬于江宁县牛首山,几百年风雨过后,公主墓几遭盗墓贼骚扰,待公元二零一七年南京考古研究院得到举报,抢救性挖掘古墓时,只许下陶缸、铜制棺环,少量散落的金饰和骸骨而已。

幸好封门石背后标记“怀庆公主”的墓志保存完好,来证明这座古墓的主人是大明高祖皇帝第六个女儿怀庆公主。

那些从欢喜开头、以无望等待和泪水结尾的遗憾离别、那些相爱相守却不能白头的爱情、那些痴恋一生,永远走不出悲伤的婚姻,到最后都化为尘埃,只余一座冰冷冷的墓志。

永乐帝休养的第十天,终于能说出完整的句子了。

“由英国公张辅掌管京城防务。”之前是汉王朱高煦。

“朕病了,需要修养,期间太子监国,但涉及军国、三品以上官员变动等大事,需交由朕亲自处理。”

危机关头,无论太子还是汉王,都不是永乐帝能够相信的,身为父亲,却不会依赖任何一方。

永乐帝默认了沈琼莲私自把张贵妃请出来坐镇后宫的举动,他终究是信任张贵妃,信任张家的,以前的圈禁就当从未发生过。在他身体衰弱的时候,把局势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他才有安全感。

鱼吕之乱,代理尚宫沈琼莲有失察之罪,但因亡羊补牢,稳住了局面,将功折罪,罚俸一年,回到尚仪局,降为尚仪。

沈琼莲有的是钱,这后宫恐怕除了皇帝,第二富有的就是她,不在乎一年俸禄,至于当了尚仪,她还觉得这样安排蛮好,她本就不想当尚宫,责任太大了,还是写宫词轻松。

局势稳定下来,永乐帝料理权贤妃的丧事。

“后宫鱼吕之乱,权贤妃无辜被害,召其父兄来京办权贤妃丧事,司礼监派人去朝鲜安抚贤妃之母。”

后宫一下子死了一千多人,朝鲜那边把女儿送来京城和亲的人家大多是两班贵族,也要给个交代,倘若死的不明不白,一味遮掩,只会引起更多不堪的猜测。

官方说法是朝鲜贡女吕氏嫉妒同乡权贤妃受宠,伙同宫中朝鲜来的鱼太监从宫外弄来毒药,下毒毒杀权贤妃,祸乱宫闱。主犯,从犯,受害者都是朝鲜来的人,株连者也是如此,称为鱼吕之乱。

权贤妃的梓宫要抬出宫外下葬了。

张贵妃来到柔仪殿,送权贤妃最后一程,冬天寒冷,尸首经过防腐处理、精心打扮过了,权贤妃穿着全套翟冠和大红朝服,躺在棺材里,面目安详,只是因做防腐的时候身体脱水,而比平时瘦小许多。

权贤妃本就身形削瘦,弱不胜衣,颇有西子捧心之感,此时的她越发弱小孱弱,像是尚未发育完全的豆蔻少女。

最最不该死的人,偏偏死的最惨,受这种无妄之灾。张贵妃看着棺材里的权贤妃,千种滋味涌向心头,最后合成苦涩。

张贵妃叹道:“你放心,我已经决定了,放下那些虚妄的幻想和无望的爱情,好好当一个贵妃……

一枚听话的棋子。因爱而生忧,因爱而成怖,或使离爱者,无忧亦无怖。”

生命潦草,我在弯腰。

骄傲,爱情,孩子,希望等等,都不是一个贵妃、尤其是一个永乐朝的贵妃所能拥有的。

灭情绝爱,无欲无求。一个贵妃的自我修养,就是把名利场最中央的皇宫当成修行的庙宇,在权力爱恨交织中修身养性。

且说永乐帝休养一个月后,身体康复,恢复了工作,只是在这个年纪,元气大伤之后,身体不如从前了。

永乐帝埋头看病重时错过的奏折,按照太子监国的规矩,军国大事等等需要永乐帝亲自处理,但是,如此庞大的帝国,要到上书皇帝的地步,怎么可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呢?

除了大事,永乐帝还需要全面了解这个国家在他病重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永乐帝的目光在一封奏折上停住了。

这是曾经帝国的第一机要秘书、《永乐大典》的总裁、被他贬斥到交趾的解缙上书。

外放官员到期需回京面圣述职,永乐帝本来打算好好栽培解缙,那一年将他贬斥到交趾,一是弹压太子,二是要解缙去交趾历练一番。

可是解缙回京述职,居然只是见过太子,就匆匆离开京城,都没有等永乐帝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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