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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宦 第17节 (第2/2页)

他惊惶地屈膝请罪,一颗心在胸腔中躁动地几乎要跳出来,却听皇后在上首轻笑了声,“若不是你,本宫今日怕是要失仪于众人眼前了,你何罪之有,起来吧。”

她说着唤了声纯致,吩咐道:“今日晏七护驾有功,下个月月例加一倍,你记着些。”

纯致应声道是,用银子赏赐下人实在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晏七恭敬谢恩,既庆幸自己于她而言只是个寻常奴才,却也晦暗于自己于她而言只不过是个寻常奴才。

☆、第二十八章

一场雪断断续续一直下到月中那日早上也未见放晴,外头冰天雪地不宜出门, 偏殿里的箜篌乐声复又飘扬了起来。

今日是晏七该要往太医院瞧伤口的日子, 没了他在一旁细心看顾,扶英在书桌后头更加坐不住, 书本拿在眼前只觉得那上头的字怎么一个个尽都是会动的,瞧得她头晕眼花, 一个劲儿只想睡觉。

煎熬了大半早上,眼瞧着时辰也快差不多了, 便也不拘那许多, 丢下书本径直出了门。

刚出来在廊檐下没走几步, 正瞧见徐良工领着两个小内官,一人怀抱好几卷画轴也要往东偏殿去, 她一时好奇,便停下步子等了等, 问:“大监是要做什么去, 他们怀里抱得是什么呀?”

徐良工行到近前见了个礼, 含笑道:“待明年开了春儿便该是皇上三年一大选的时候了, 朝中官员先呈上来了些适龄小姐们的画像,奴才这便要送去给供娘娘过目, 若能得皇后娘娘青睐,也是那些小姐们和她们族中的福气。”

皇帝方成人不过两年多,后宫相较定规而言尚且还空乏的很,三年一大选也是祖宗旧制没有特殊情况更改不得,既然总要有新人入宫, 选些知根知底的进来,一来能帮衬些皇后,二来也是对底下忠心耿耿的那些官员的一种赏赐,三来,则是知根知底也就意味着安分守己不敢造次,总归是比旁的不相干的人要省心许多。

扶英噘嘴噢了声,皱了皱眉,“皇上明明是阿姐的夫君,阿姐却要给皇上选妃子,也不知这是什么古怪道理......”

“小姐万万不可这么说。”徐良工忙冲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皇上与皇后娘娘,是为夫妻也是为君臣,为妻者需以夫家为先,为臣者则需以君王为先,而无论是为妻还是为臣的身份,娘娘为皇上填充后宫在旁人眼里都是本分,若不做,难免遭人诟病落人口实。”

他虽这样开解了,扶英心中却仍是为阿姐不顺意的很,一扭身边往偏殿去边低着头嘀咕了句:“早知道做皇后这么无趣又憋闷,爹爹当初就不该非让阿姐进宫来!”

那两句小声的嘀咕落在寂静的庭院里也足够引人耳目,底下人听见了尽都是面面相觑,不敢流露出什么来,便将头埋得更低,唯恐教徐良工寻到丁点儿错处。

但真正进了偏殿里见到皇后,扶英却不会将那些愁绪展露在她眼前,笑眯眯从画柱后头转出来,甜甜喊了声,“阿姐,我做完功课了,才这么一会儿不见,就想你想得厉害呢!”

她一向嘴甜的很,偏偏那些个甜言蜜语从她口中说出来倒教人怎么都听不厌。

皇后今日未舞剑,而是与乐师一同坐着,手下一张焦尾古琴,乐声清越混合着箜篌一齐飘扬在高阔的大殿中。

见扶英进来,她便止了手下的动作,抬手招呼扶英过去,一指旁边的乐师,道:“你前两天不是说想学箜篌吗,雁南是宫里技艺最好的乐师,你若是想学,便跟着她吧。”

扶英听着便侧目去打量人家,乐师正起身朝这边福了福身,“奴婢许雁南拜见二小姐。”

那看起来便是个温婉娴静的人,扶英也觉得喜欢,这才乖巧点了点头,心满意足的应下了。

徐良工等在一边,待皇后交代完扶英那厢问起他,他才上前几步回话道:“官家小姐们的画像都呈上来了,特来请娘娘过目。”

他回着话,听皇后嗯了声,便吩咐身后的两名小内官将画轴先且放到一旁的桌案上,随即两两拿出来一并在皇后面前打开来,他则立在一旁,向皇后说明那是哪家的小姐,性子如何,会些什么,并家中官员在朝堂中所处何位,再由皇后考量,究竟留下谁又驳回谁。

晏七回来的很是时候,前去偏殿寻扶英时,正碰上这等繁花渐欲迷人眼的场面,扶英笑眯眯招呼他去那边站着,教他一起看那些美人图,不时回过头问:“你觉得这个好看吗?你觉得那个的面相是真的和善吗........”

他也不好公然出声,又挨不住她追问,只好屈膝下来凑到她耳边悄悄答话。

打头的是位中书侍郎家的小姐,其父身在要职却不至于权势过大,女孩子也是性子温良恭顺,饱读诗书,原该是个不错的人选,只是姿色略过平淡了些,若进了宫来却不得皇帝眷顾,岂不是耽误了人家姑娘一辈子,遂驳回,另赏金银至府中。

旁边一位礼部尚书家的三小姐,过了今年刚刚至十五岁,姿容娇俏又擅音律,其父跟随国公府已有数年,忠心耿耿,性子虽然不甚娴静但也算活泼可爱,便留用了。

再往后一一瞧过去,有的留用有的驳回,总归都立刻有个定论,唯独看到第十副时,皇后瞧着那画像略停了下,目光移到下方小字处看了看,没等徐良工开口,先自顾念了出来,问:“程舒怀,这可是京畿卫指挥使程嘉许之妹?”

徐良工说是,“程小姐今岁已十八,前两年首次大选时,恰逢程小姐卧病遂错过了,她倒是肯下狠心,这几年推拒了好几门婚事,就为等这一回。”

“这是宁愿不嫁人也要进宫啊,是个有野心的......”皇后沉吟了片刻,又问:“那程嘉许倒是个可用之才,品行上佳,只是不知他妹妹又是个什么性情?”

“这......”徐良工说起来有些迟疑,“程指挥使与这个妹妹年岁相差甚多,待她一向如兄如父视为掌上明珠,但也由是此,程小姐的性子难免桀骜了些,而且,听宫闱局的人说,程府的画像是程小姐亲自送上来的,现在想来,这程指挥使知不知晓这件事,都还是两说呢。”

皇后听着难免觉得好笑,随即吩咐道:“那便先不做处置,待你探过程嘉许的口风之后再来回本宫,若是他知道此事,让他妹妹进宫倒也无妨,但若是那程小姐自作主张,便私底下驳回吧,切勿伤了程嘉许的脸面。”

徐良工心下了然,应了声是,一挥手教两个小内官撤换下一批卷轴。

两副画像才打开看了一眼,皇后想起什么似得,忽然饶有兴趣问:“为何这些小姐们眼角下皆有一颗鲜红的泪痣,这是什么由头?”

徐良工尚且没有反应过来,正想去翻看先前的几幅画像,却听乐师许雁南接口回道:“娘娘有所不知,此乃帝都中如今十分盛行的“泣妆”,便是用胭脂在眼角点上一颗鲜红的泪痣......”

“那不如叫泪痣妆?”扶英觉得奇怪的很,“泪痣是天生之物,有便是有,没有便就是没有咯,为何还要费心思去画一颗出来?”

许雁南婉婉一笑,“女子理妆自然是为美,前不久帝都中来了位艺伎伶人,眼角便是有这样一颗朱砂痣,眼波盈盈似美人垂泪,惹人怜爱的紧,只一夕之间便不知勾走了多少达官贵人的心,大家闺秀们明面上嗤之以鼻,可背后还不也是一样的竞相模仿。”

她说着话,余光瞥见旁边站立的晏七,低头浅笑了声,“这倒是巧了,小姐们费尽心思去画一颗泪痣,还真真儿不如这位中官浑然天成的更好看。”

殿中几人一时间都朝晏七看过来,扶英一手撑着下颌,扭着脸仔细打量他片刻,认真思索道:“我瞧着晏七也比她们生得更好看些呢。”

晏七听着亦是错愕,不知说什么好,那些小姐们都是女子,他如何能与她们相提并论?

他木讷的性子总时不时出现那么一回,皇后早已是司空见惯了,转过脸示意徐良工继续说那两位小姐的背景,这才拉回了众人放在晏七身上的注意。

一一瞧完了画像,徐良工便又领着两个小内官退下了,扶英对箜篌好奇,围去了许雁南身边。

皇后坐在桌案后拨弄了两下琴弦,忽觉无趣,抬眼见晏七侍立在一旁,半垂着眼睑,教殿中摇曳的烛火一照,那颗泪痣倒真像是美人哀婉时垂下的眼泪,沾染上眼尾的胭脂,变成了缠/绵的朱砂红,凝在眼角欲坠不坠。

她偏着头好整以暇地打量了他许久,直到晏七察觉到那束目光略不自在的转过脸来,她弯了弯嘴角从桌案后站起身来,路过他身边时只简短吩咐了句:“过来。”

晏七不明所以,也还是应了声,缓步跟在她身后穿过珠帘,便见她停在妆台前,弯着腰拿起一盒胭脂递到鼻尖轻嗅了下,似是不甚满意,又放下去取另一盒,漫不经心说让他坐下。

“娘娘......”他实在有些不知所措,踟蹰地唤了声,却见她侧目望过来一眼,问:“你在意过自己这幅皮相吗?”

晏七一时语滞,摇摇头,还是顺从地往妆台前的椅子上坐下了。

她从妆台上挑了盒气味满意的香粉,指尖捻起一点轻抹在自己手腕上,粉质细腻如烟,于是用棉纱沾了些,微微弯着腰说要他闭眼,随即轻柔在他面上铺了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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