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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浮生不堪剪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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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偅舒之事在程若欢于碧华门内大闹一场后,勉强也算是有了结果,唐月儿虽知道些许内情,却在听到黎蔓菁所说的那些往事后,仍是选择了沉默。

唐远连夭多子,卓超然丧妻失子,如今想来,又何尝不是天命?

这一日,唐月儿立在碧华门祖师堂外良久,终于定了定心神,抬足跨过门槛。

唐远背对着她立在其中,听到这脚步声,只厉声喝道:“出去。”

“我不走,”唐月儿目光笃定,“我也是碧华门的弟子。”

“你毕竟是个女儿身,”唐远的话音柔和了些许,“听话,出去。”

“父亲,您好好教我武功,好不好?”唐月儿恳切道。

“怎么突然说这些?”

“您看看,”唐月儿伸手指着门外雪峰,道,“这一次,我碧华门折损如何,您也看到了。”

唐远不言。

“我的那些师姐妹,真的如您和卓长老所说,若当真大难来临,自有门中师兄弟来保护吗?”

“为父知道你想说什么,”唐远叹了口气道,“那是为父的疏忽,你是我唯一的女儿,父亲自然要先保护你。”

“保护我?是牺牲我罢?”唐月儿咬了咬唇,用颤抖的话音道,“您那天说了什么,我都听得清楚……”

“月儿……”唐远心头一颤

“您总说,您会保护我,可您能保护我一辈子吗?”

“爹自会替你寻个好夫君……”

“像何师兄那样?”唐月儿苦笑。

“那是你施师姐瞎了眼,也配不上好夫婿……”

唐月儿不等他说话便将此话打断,嗓音抬高了几分,道:“那您不瞎,所以程老前辈背了这么多年的罪,黎掌门也含冤受屈,只能被迫自立门户,以求安稳?”

“你……”唐远脸色大变,回身抬手便要扇她耳光,却迟疑许久,下不了手。

“我,要习武,”唐月儿一字一句说完,却恍惚陷入回忆之中,“记得我小的时候,每回想要下山去玩,都要等您很久很久……因为母亲也无法陪我下山,因为您觉得,只有您亲自陪着我,才能保护我的安全……虽说,您也会让门中的师兄弟给我带回些好玩的东西,可总归……”

话到此处,她叹了口气,道:“我听华师姐说,这一次镜渊来犯,周长老她们,出了很大的力……哪怕是那位青芜姑娘,身犯寒疾……父亲您知道吗,华师姐,和我一样……手脚健全,无灾无病,竟还要仰仗她们这样一身病痛的人来保护……父亲您知道那种感受有多无奈吗?您知道……我有多羡慕她们吗?羡慕程师姐,羡慕黎掌门,羡慕周长老,甚至那位青芜姑娘。爹,您既然如此疼爱我,就不该让我成为一个一旦脱离了他人保护,便只能等死的废物,倘若施师姐是您的女儿……您还会犹豫要不要处置何师兄吗?”

“你……给我闭嘴。”唐远的神情仍旧是威严的,可话音却忽然低沉了下去。

“您若不肯教我,我便自己出去拜师。”唐月儿合上颤抖的唇,有些缓慢地转过身子,一步步朝门外走了出去。

唐远怔怔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竟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此前被唐远怀疑之人,都因程若欢的出现而被排除了嫌疑。卓超然也派遣了弟子前往各派所在厢房,安顿的安顿,打算下山的,则一直护送下山。

一切至此,似乎已是风平浪静,只是听闻萧元祺及边修明等几位掌门在离开之前曾与唐远商议,似是有意牵头,要在泰山办一场英雄会,召集各路豪杰结盟,共同歼灭魔教。

可这终归是后话。

萧璧凌既然出现在了方铮旭的眼皮子底下,自然是跑不了的,至于青芜,也在他动身之前便已向唐远等人告辞,带上许玉兰回去了。

回金陵的路,既有山路,亦有水路。

两岸青山相对,夹着一片行得疏懒的孤帆,仿佛永远飘不到岸边。

大概蜀地中人与生俱来便有着安逸淡泊的天分,这里战火烧不到,外敌扰不着,凭借得天独厚的险峻地势与秀水青山,日久天长,终而成了这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

那客船的主人,便是土生土长的蜀中人士,有时来了兴致,还会向雇船的方铮旭等人介绍一番这蜀中风物。

这日黄昏,残阳渐隐,唯留一缕愈加稀薄暗淡的暖光,透过重云,洒下一片半透不透的红光,照着绵延在日暮下的远山,在秋风里氤氲开难得的暖色。

周素妍将轮椅停在船头,望着远方水面一处处陆续亮起的渔火,渐渐出神。

“在想什么?”身后忽然响起的男子话音,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将她游离的思绪一把拉了回来。

周素妍不言,只回头看了一眼唤她之人,唇角只轻轻挑了挑,非但不答话,连笑都笑得十分敷衍。

“怎么你看见我都像见了鬼一样?”萧璧凌说着,还故意皱了皱眉,装得像是真生气了一般。

当然,周素妍还是看得出来的,认识这么些年,她早就知道这人的脾气,只要不牵扯上原则,他几乎可以算是个从来不会生气的人。

“那倒不至于,”周素妍说着,目光随意在周围扫视一番,道,“难得没人看着你,怎么,方阁主他们又被船家拉去话家常了吗?”

“那是,”萧璧凌道,“难得让我喘口气。”

“我的确是看不明白你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周素妍顿了顿,道,“不过以你如今处境,还是多当心些的好。”

萧璧凌听她如此一说,直觉话里有话,然而想要再问,却发觉无从说起。

他不免觉得心虚起来,便忙岔开话题道:“你这回出门,想必不是一时兴起吧?”

“我曾提醒过你,可你似乎对其他的事,比这要感兴趣。”周素妍口气依旧寡淡。

“但在我上山之后,你仍是对我守口如瓶。”萧璧凌瞥了她一眼,那目光看来,似乎很是鄙夷。

“她没告诉你吗?”周素妍凝眉。

“她?”萧璧凌一愣,“谁?”

“我怎么觉得,你们在这之前就认识?”周素妍眉心微动,“下山之前,看见你去见过她几回,还要装傻?”

“你说青芜姑娘?”

周素妍听到这话,抬眼将他冷冷一瞥,不觉摇头道:“装蒜。”

萧璧凌不言,只是笑,还笑得十分欠揍。

“德性!”周素妍抬眼远眺江上,那满江渔火映在她眸中,好似星辰般闪烁。

“你是几时知道那些信件的?”萧璧凌好奇问道。

“其实早在三年前,我便收到过一样东西。”周素妍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物,那是一枚精致的草编手环。

“这是什么?”

“这不是程姑娘的东西,”周素妍道,“早年与那无耻之徒定下婚约时,他也曾送过一个。”

“就这种东西也能把你哄得……”萧璧凌话到一半,出于礼节还是主动闭上了嘴。

“很可笑是吗?”周素妍轻笑,“在我三年前收到此物时,也忽然觉得从前的自己很可笑。”

“不是可笑,”萧璧凌道,“谁都有不懂事的时候。”

“我想,他是不是觉得日子过得腻味了,又生出别的心思来?”

“这显然是他想提醒你莫忘旧情,要是能好好给他献个殷勤,说不定还能给你个机会,旧情复燃。”萧璧凌神情颇为不屑,不齿之色溢于言表。

“他做梦,”周素妍冷哼一声,“我是傻过,可还不至于看了那么多事实还会等着他,他究竟哪来的自信?”

“很多男人一旦有女人惯着,立马便会觉得自己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了,没什么好稀奇的。”萧璧凌漫不经心道。

“你也是这样吗?”周素妍忽然有些好奇,便即抬起头来,认真问道。

“我说周长老,我萧某人的脸皮要是有他的一半厚,早就妻妾成群,儿女绕膝了——”他故意拖长了音,给她递过去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

周素妍在心里狠狠呸了一声,继而轻笑道:“他送这东西,反倒是激起了我重新调查往事的心思,也正是因此,机缘巧合之下,我认识了程姑娘。”

“所以,你与她合作,还借了唐姑娘之手,布下这个局?”

“唐姑娘多半是不知情的,而我也不知,她与碧华门竟有那般渊源,”周素妍叹道,“不过也罢,我想要的结果,都已经看到了,哪还管得了她想做甚?”

萧璧凌略一颔首,展颜笑道:“也好,此事总算是有了个了结,也算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的确,九年前的种种往事,对她而言着实是不小的打击。

几乎是转瞬的功夫,从众星捧月到被弃之敝屣,而曾经倾力维护之人,却偏偏是那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始作俑者。

他看得出来,经此一行,她的心境已豁达了许多,那一贯冷清的面容,也终于多了几分暖意。

殊不知,周素妍如今心扉渐敞,在崖边救她一命的青芜,也有不小的功劳。

此刻的青芜,尚未完全走出益州地界。她未免途中再生事端牵连许玉兰,便将玉兰托付给了马帮弟子,代她将人送回,自己则独自上了路。

白日她刚走出一个镇子,由于寒疾发作而误了脚程,以至于到了夜里只能露宿郊外,然而不等她生好火,便听到了远远传来的几声呼救。

若呼救的是个男人,她多半也就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要实在没什么瓜葛也就掉头走了,可偏偏这穿插在着金属交击声响中的呼救,却是出自女子口中,而且其中那个稍尖锐些的,应当是个小女孩,显而易见的中气不足,不是没有武功便是武功低微到与没有无差。至于另一个,应当也是个年纪不大的女人,喘得十分厉害,显然已到了快要力竭虚脱的境地。

青芜将手里原本打算用来引火的干草丢在一旁,刚刚才吹亮的火摺子也给灭了,随即循着那呼救声来处有去,等听到那些声响清晰了些,便小心将身子隐于一棵粗壮的樟木之后,随即提气攀越而上,选了根最粗壮的枝干落脚。

眼下虽值深秋,然樟木不凋,仍是茂盛的时候,加之又是夜里,这些枝条加上它们繁密的阴影,遮挡两三个如青芜这般身形娇小的女子,都还绰绰有余。

她借着身处高地的便利向下俯瞰,只见树下不远处,有几名黑衣男子将一名抱着个婴孩的妇人同她身旁的女儿围在中间,那妇人一手拿着剑,十分费力地抵挡着那些男人七手八脚砍过来的兵器,似乎在尽一几所能保护着看起来像是她孩子的那个女孩,以及怀中的婴孩。

那妇人的武功差到根本不能看,至于那些黑衣人,分开来细看,都算不上是高手,但仗着人多,要对付那个妇人,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青芜眯了眯眼,在那妇人身形掠出树影之外时的刹那看清她面貌,竟不由得愣了愣。

她竟意外地发现,自己认得这个女人。

那是沐剑山庄庄主夫人,叶枫的妻子孙婉柔!

而她身旁的女孩,也不过十岁出头,青芜仔细分辨了那孩子的眉目,确定她正是叶枫的女儿红雨后,又更加诧异了几分。

她清楚地记得这个女人前些日子并未与叶枫等人同去西岭雪山,即便真是来追随丈夫的,也不大可能在明知各派聚首的目的之下,还带着一个不足一岁的婴儿同行。

这母女三人究竟是遭遇了何事?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眼看孙婉柔就要支撑不住,青芜也来不及多想,立时解下氅衣将佩刀裹了个严严实实,跟着随意扯了面帕子遮挡住面容,飞身下树,径自在孙婉柔跟前站定,还顺手从其中一人手里夺了把刀,横挥而出,杀了对面一个猝不及防,还有人见了血,一时痛呼着向后踉跄退去。

她方才在树上,已将这些人的身手看了个分明,眼下尚且不知事情详细,立刻杀人着实不妥,是以只用了三成力,也并未伤及来人要害。

孙婉柔母女同那些壮汉显然是被这“不速之客”的到来给吓住了,那些行刺者只嚷嚷着“莫要多管闲事”之类的话,便挥着手里的刀作势欲上前将她拿下。

“我说几位兄台,何苦为难一个妇道人家?”青芜眉眼一弯,显是微笑的表情,然而那对眸子里并未流露出半分友好的意味,冰冷的眸光反衬着漾然笑意,直叫人心里发怵,“不如就此罢了,各自散去可好?”

“姑娘可真会说笑,我等要取这娘们性命,岂是说走便能走的?”那帮人见出手的是个年轻的小娘子,只当方才中招是失手,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

“你们是来杀人的?”青芜说着,随即望了一眼孙婉柔,道,“夫人,可要留活口下来问话?”

孙婉柔总归还是沐剑山庄的庄主夫人,方才见突然有人出手相助,虽也诧异了一瞬,然而很快便镇定下来,略一点头道:“麻烦姑娘了。”

那帮人听她这话,便也不再犹豫涌上前来。青芜只看那些人出手的动作,便已知胜券在握,当下抬手一刀便直接抹了冲在最前头那人的脖子,后面跟上来的几个大概还不知道自家兄弟已归了西,一个个刹不住脚似的继续上前,都想着要赶紧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给好好教训一顿。

青芜本没把这些人当回事,可哪里知道那抢来的刀就像块废铁似的不受力,一撞上来人的刀锋,便自刀刃中间裂开一条缝,稍稍用力便直接崩成了两段。她只好弃了那断刀,将一直拎在手里被氅衣包裹的佩刀提了起来,不偏不倚朝其中一名壮汉腰间撞去。

经过这几数月的历练,比起初回中原那会儿,青芜的身手已精进了许多,手中招式起落之间,宛如行云流水,丝毫不见凝滞,她连佩刀都不曾拿出来亮相,便已将那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几人打了个七零八落。

“姑娘可会使剑?”孙婉柔看出她不愿暴露身份,便主动将佩剑递了出去。青芜道了声“多谢”,接过那佩剑,回身便给那冲在最前头那不怕死的男人胸口刺了个窟窿。

剩下那几人心想这娘们心实在太狠,只要亮了兵刃就得见血,一时间退意陡生,然而青芜已不打算给他们逃跑的机会,一个纵步起身便到了那群壮汉跟前,横剑拦住几人去路。

“夫人可有话想要问他们?”青芜用惯了刀,转过剑锋之后才想起这是双刃,换不换方向都能杀人。

“娘……”叶红雨怯怯拉了拉母亲的衣角,眼中俱是恐惧之色。

“问不问,已经无所谓了。”孙婉柔的脸有些苍白,空洞的眸光扫过那几人的脸,忽然之间,瞳仁中却燃起了愤恨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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